起上章摄提格,尽旃蒙协洽,凡六年。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
◎ 建武六年庚寅,公元三零年
春,正月,丙辰,以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徭役,比丰、沛。
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
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於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
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帝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姓当涂,其名高;君岂高之身邪!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署曰:“公孙皇帝。”述不答。
其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高祖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疮愈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发间使,召携贰,使西州豪桀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矣!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桀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十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复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述废铜钱,置铁钱,货币不行,百姓苦之。为政苛细,察于小事,如为清水令时而已。好改易郡县官名。少尝为郎,习汉家故事,出入法驾,鸾旗旄骑。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爱子,示无大志也!”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冯异自长安入朝,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既罢,赐珍宝、钱帛,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留十馀日,令与妻子还西。
申屠刚、杜林自隗嚣所来,帝皆拜侍御史。以郑兴为太中大夫。
三月,公孙述使田戎出江关,招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不克。帝乃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败绝。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著而攻之,此大呼响应之势也。”帝知其终不为用,乃谋讨之。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遣耿弇、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嚣复多设疑故,事久豫不决。歙遂发愤质素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既遣伯春委质,而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邪!”因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守之。嚣将王遵谏曰:“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五月,己未,车驾至自长安。
隗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嚣追之急,马武选精骑为后拒,杀数千人,诸军乃得还。
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者并之。”于是并省四百馀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执金吾硃浮上疏曰:“昔尧、舜之盛,犹如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至长子孙。当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喧哗!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弇军漆,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等还屯长安。冯异引军未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忄犬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馀。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诏异进军义渠,击破卢芳将贾览、匈奴奥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世二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小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弟友诣阙,口陈至诚。”友至高平,会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间道通书。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融乃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委成功,造难就,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自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帝深嘉美之。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坟墓,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梁统犹恐众心疑惑,乃使人刺杀张玄,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
先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增怒。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之。援具言谋画。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宛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广竟不答。诸将每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隗嚣上疏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
◎ 建武七年辛卯,公元三一年
春,三月,罢郡国轻车、骑士、材官,今还复民伍。
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
癸亥晦,日有食之。诏百僚各上封事,其上书者不得言圣,太中大夫郑兴上疏曰:“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亻及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屈己从众,以济群臣让善之功。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而臣下促迫,故月行疾。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帝躬勤政事,颇伤严急,故兴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月,戊戌,以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掾陈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己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
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自免去郡;窦融承制拜曾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为酒泉太守。
秋,隗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槃,冯异率诸将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汧。并无利而还。帝将自征隗嚣,先戒窦融师期,会遇雨,道断,且嚣兵已退,乃止。帝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来降,拜太中大夫,封向义侯。
冬,卢芳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其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各举郡降,旁令领职如故。
帝好图谶,与郑兴议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对曰:“臣不为谶。”帝怒曰:“卿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
南阳太守杜诗政治清平,兴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 建武八年壬辰,公元三二年
春,来歙将二千馀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袭略阳,斩隗嚣守将金梁。嚣大惊曰:“何其神也!”帝闻得略阳,甚喜,曰:“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吴汉等诸将闻歙据略阳,争驰赴之。上以为嚣失所恃,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敝,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隗嚣果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嚣自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遣将李育、田弇助之,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累月不能下。
夏,闰四月,帝自将征隗嚣,光禄勋汝南郭宪谏曰:“东方初定,车驾未可远征。”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帝不从,西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豫未决;帝召马援问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高平第一。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馀两,与大军会。是时军旅草创,诸将朝会礼容多不肃,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适。帝闻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会,待融等以殊礼。遂共进军,数道上陇。使王遵以书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馀万皆降。嚣将妻子奔西城,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邽。略阳围解。帝劳赐来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进幸上邽,诏告隗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佗也。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使吴汉、岑彭围西城,耿弇、盖延围上邽。以四县封窦融为安丰侯,弟友为显亲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还所镇。融以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诏报曰:“吾与将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勉循士民,无擅离部曲!”颍川盗贼群起,寇没属县,河东守兵亦叛,京师骚动。帝闻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横之言。”
秋,八月,帝自上邽晨夜东驰,赐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九月,乙卯,车驾还宫。帝谓执金吾寇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也!”对曰:“颍川闻陛下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如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帝从之。庚申,车驾南征,颍川盗贼悉降。寇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乃留恂长社,镇抚吏民,受纳馀降。东郡、济阴盗贼亦起,帝遣李通、王常击之。以东光侯耿纯尝为东郡太守,威信著于卫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与大兵会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馀人皆诣纯降,大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戊寅,车驾还自颍川。
安丘侯张步将妻子逃奔临淮,与弟弘、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讨,斩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怀;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杨广死,隗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死。
初,帝敕吴汉曰:“诸郡甲卒但坐费粮食,若有逃亡,则沮败众心,宜悉罢之。”汉等贪并力攻嚣,遂不能遣,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没丈馀。会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馀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冀。吴汉军食尽,乃烧辎重,引兵下陇,盖延、耿弇亦相随而退。嚣出兵尾击诸营,岑彭为后拒,诸将乃得全军东归;唯祭遵屯汧不退。吴汉等复屯长安,岑彭还津乡。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校尉太原温序为嚣将苟宇所获,宇晓譬数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因以节楇杀数人。宇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剑。”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剑而死。从事王忠持其丧归雒阳,诏赐以冢地,拜三子为郎。
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帝复其王号。
是岁,大水。
◎ 建武九年癸巳,公元三三年
春,正月,颍阳成侯祭遵薨于军”诏冯异并将其营。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尽与士卒;约束严整,所在吏民不知有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临终,遗戒薄葬;问以家事,终无所言。帝愍悼之尤甚,遵丧至河南,车驾素服临之,望哭哀恸;还,幸城门,阅过丧车,涕泣不能已;丧礼成,复亲祠以太牢。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费。至葬,车驾复临之;既葬,又临其坟,存见夫人、室家。其后朝会,帝每叹曰:“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卫尉铫期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怀惭惧。”帝乃止。
隗嚣病且饿,餐糗Я,恚愤而卒。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总兵据冀。公孙述遣将赵匡、田弇助纯。帝使冯异击之。
公孙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将数万人下江关,击破冯骏等军,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据荆门、虎牙,横江水起浮桥、关楼,立赞柱以绝水道,结营跨山以塞陆路,拒汉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缑氏,登轘辕。
吴汉率王常等四将军兵五万馀人击卢芳将贾览、闵堪于高柳;匈奴救之,汉军不利。于是匈奴转盛,钞暴日增。诏硃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奸将军侯进屯渔阳,以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以备匈奴。
帝使来歙悉监护诸将屯长安,太中大夫马援为之副。歙上书曰:“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籓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荡,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馑,若招以财谷,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于是诏于汧积谷六万斛。秋,八月,来歙率冯异等五将军讨隗纯于天水。
骠骑将军杜茂与贾览战于繁畤,茂军败绩。
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所有。隗嚣不能讨,因就慰纳,发其众与汉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治其怨结,岁时巡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译,通导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备。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帝从之。以牛邯为护羌校尉。
盗杀阴贵人母邓氏及弟。帝其伤之,封贵人弟就为宣恩侯,复召就兄侍中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陈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士,令天下觖望,诚所不愿!”帝嘉之,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
帝召寇恂还,以渔阳太守郭亻及为颍川太守。亻及招降山贼赵宏、召吴等数百人,皆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帝不以咎之。后宏、吴等党与闻亻及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绝。
莎车王康卒,弟贤立,攻杀拘弥、西夜王,而使康两子王之。
◎ 建武十年甲午,公元三四年
春,正月,吴汉复率捕虏将军王霸等四将军六万人出高柳击贾览,匈奴数千骑救之。连战于平城下,破走之。
夏阳节侯冯异等与赵匡、田弇战且一年,皆斩之。隗纯未下,诸将欲且还休兵,异固持不动,共攻落门,未拔。夏,异薨于军。
秋,八月,己亥,上幸长安。
初,隗嚣将安定高峻拥兵据高平第一,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围之,一岁不拔。帝自将征之,寇恂谏曰:“长安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怀震惧;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前年颍川,可为至戒。”帝不从,戊戌,进幸汧。峻犹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将诛之。诸将谏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冬,十月,来歙与诸将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将隗纯降,王元奔蜀。徙诸隗于京师以东。后隗纯与宾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先零羌与诸种寇金城、陇西,来歙率盖延等进击,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于是开仓禀以赈饥乏,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庚寅,车驾还宫。
◎ 建武十一年乙未,公元三五年
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阳,还幸章陵;庚午,车驾还宫。
岑彭屯津乡,数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吴汉率诛虏将军刘隆等三将,发荆州兵凡六万馀人、骑五千匹,与彭会荆门。彭装战船数十艘,吴汉以诸郡棹卒多费粮谷,欲罢之。彭以为蜀兵盛,不可遣,上书言状。帝报彭曰:“大司马习用步骑,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公为重而已。”闰月,岑彭令军中募攻浮桥,先登者上赏。于是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时东风狂急,鲁奇船逆流而上,直冲浮桥,而欑柱有反杷钩,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势殊死战,因飞炬焚之,风怒火盛,桥楼崩烧。岑彭悉军顺风并进,所向无前,蜀兵大乱,溺死者数千人,斩任满,生获程汎,而田戎走保江州。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自率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入江关。令军中无得虏掠,所过,百姓皆奉牛酒迎劳,彭复让不受。百姓大喜,争开门降。诏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辄行太守事,彭若出界,即以太守号付后将军。选官属守州中长吏。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粮多,难卒拔,留冯骏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垫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数十万石。吴汉留夷陵,装露桡继进。
夏,先零羌寇临洮。来歙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击先零羌,大破之。
公孙述以王元为将军,使与领军环安拒河池。六月,来歙与盖延等进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胜遂进。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未殊,驰召盖延。延见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视。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邪?”延收泪强起,受所诫。歙自书表曰:“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投笔抽刃而绝。帝闻,大惊,省书揽涕。以扬武将军马成守中郎将代之。歙丧还洛阳,乘舆缟素临吊、送葬。
赵王良从帝送歙丧还,入夏城门,与中郎将张邯争道,叱邯旋车,又诘责门候,使前走数十步。司隶校尉鲍永劾奏:“良无籓臣礼,大不敬。”良尊戚贵重,而永劾之,朝廷肃然。永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常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下拜,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椎牛上苟谏冢。帝闻之,意不平,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行之宗;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释。
帝自将征公孙述;秋,七月,次长安。
公孙述使其将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又遣将侯丹率二万馀人拒黄石。岑彭使臧宫将降卒五万,从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溯都江而上,袭击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馀里,径拔武阳。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初,述闻汉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延岑盛兵于沅水。臧宫众多食少,转输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复更保聚,观望成败。宫欲引还,恐为所反;会帝遣谒者将兵诣岑彭,有马七百匹,宫矫制取以自益,晨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右步左骑,挟船而引,呼声动山谷。岑不意汉军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宫因纵击,大破之,斩首、溺死者万馀人,水为之浊。延岑奔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自是乘胜追北,降者以十万数。军至平阳乡,王元举众降。帝与公孙述书,陈言祸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书叹息,以示所亲。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皆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复言。少、隆皆以忧死。
帝还自长安。
冬,十月,公孙述使刺客诈为亡奴,降岑彭,夜,刺杀彭。太中大夫监军郑兴领其营,以俟吴汉至而授之。彭持军整齐,秋毫无犯。邛谷王任贵闻彭威信,数千里遣使迎降;会彭已被害,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蜀人为立庙祠之。
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诸种羌数万人,屯聚寇钞,拒浩亹隘。成与马援深入讨击,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陇西、扶风。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帝从之。民归者三千馀口,援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沟洫,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招抚塞外氏、羌,皆来降附,援奏复其侯王君长,帝悉从之。乃罢马成军。
十二月,吴汉自夷陵将三万人溯江而上,伐公孙述。
郭亻及为并州牧,过京师,帝问以得失,亻及曰:“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是时在位多乡曲故旧,故亻及言及之。
汉纪三十四 汉光武帝建武六年(庚寅,公元30年)
[1]春,正月,丙辰,以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摇役,比丰、沛。
[1]春季,正月丙辰(十六日),东汉把舂陵乡改为章陵县,按照刘邦祖籍丰县和沛县的作法,世世代代免除赋税徭役。
[2]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
[2]吴汉等攻下朐县,斩杀董宪、庞萌,长江、淮河、崤山以东全部平定。将领们返回洛阳,刘秀设酒宴赏赐。
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于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
刘秀被多年的戎马生活所苦,因为隗嚣又派遣长子做人质,公孙述又在遥远的边陲,就对将领们说:“暂且应当把这两个人置之度外。”于是命将领们在洛阳休养,把军队调防到河内,多次向隗嚣、公孙述传送书信,告诉他们祸福利害。
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帝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姓当涂,其名高;君岂高之身邪?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署曰“公孙皇帝”。述不答。
公孙述屡次向中原地区发送文书,说自己有将当皇帝的天赐符命,想以此迷惑众人。刘秀给公孙述写信说:“符命上说的‘公孙’,是指汉宣帝取代汉朝的人姓当涂,名高。您难道是高本人吗?您又把掌纹‘公孙帝’作为祥瑞,王莽怎么值得效法呢?如今您不是我的乱臣贼子,只不过在仓猝之时,人人都想做君主罢了。您已经年老,妻子儿女还小,应当早作决定。天下帝王之位,不可以凭人力争得。您应当三思!”信封上写的是“公孙皇帝”。公孙述不予答复。
其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高祖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疮愈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发间使,召携贰,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矣!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土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复效隗嚣欲为西伯也!”
公孙述的骑都尉平陵人荆邯向公孙述建议:“汉高祖刘邦从军队中崛起,好几次兵败被困。然而溃败之后又重新聚合,养好了创伤再投入战斗。为什么呢?冒死前进反而获得成功,胜过后退归于灭亡。隗嚣遭逢时世的机运,占据雍州,军队强盛,士人归附他,威望传到崤山之东。遇到更始朝政治混乱,刘玄又失去天下,天下老百姓伸长脖子盼望太平,全国陷于土崩瓦解,隗嚣不趁此时除去危险赢得胜利,争得皇帝的宝座,而退却打算做周文王式的西方霸主。他尊崇并学习儒家经典,招揽宾客隐士,停止扩充和训练军队,低声下气地事奉汉朝,还感叹地以为自己是周文王再世。使刘秀将对隗嚣的忧虑置之一边,专心倾注力量在东边征讨群雄,四分天下,刘秀占有三分。又派出秘密使节,招纳叛离的人,使西州一带英雄豪杰都心向崤山以东,于是五分天下,刘秀占有四分。如果向天水进攻,必定击溃隗嚣。天水平定以后,则九分天下,刘秀占有八分。陛下依靠梁州这块地方,对内要供奉皇帝,对外要供给军队。百姓愁苦困顿,不能忍受上面的驱使,将会发生王莽那种内部自己瓦解的变化。以我的愚见,应该趁着天下百姓要求太平的愿望没有断绝,英雄豪杰还可以招纳罗致,赶紧在此时,征调国内的精锐部队,命田戎占据江陵,面对长江的会合处,依靠巫山的险阻,修筑壁垒坚守;向吴、楚各地发布文书,长沙以南一定会望风归降;命延岑出兵汉中,平定三辅,天水、陇西会拱手自己臣服。这样一来,天下震撼,希望有最大的利益可图。”公孙述以荆邯的话询问群臣,博士吴柱说:“周武王讨伐商王朝,八百个诸侯不约而同地表示赞成,然而仍退兵等待上天的旨意。没有听说过没有周围邻国的协助,而打算出兵千里之外的事!”荆邯说:“刘秀并没有一尺土地的凭藉,驱驰一群乌合之众,但跨上战马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不赶快抓住时机和刘秀分享功业,却坐在那里大谈周武王的主张,这是再次效法隗嚣想当周文王的做法。”
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
公孙述同意荆邯的话,准备征发所有北军屯垦的士兵以及由崤山以东地区的人组成的客籍军队。命令延岑、田戎分两路出发,和汉中各将领的部队合并,共同进击。可是蜀地人士和公孙述的弟弟公孙光认为,不应倾全国之力征战千里之外,以此一举决定成败。他们极力反对,公孙述才作罢。延岑、田戎也多次请求带兵建立功绩,公孙述始终疑虑不接受,只有公孙氏家族的人能够掌权。
述废铜钱,置铁钱,货币不行,百姓苦之。为政苛细,察于小事,如为清水令时而已。好改易郡县官名。少尝为郎,习汉家故事,出入法驾,鸾旗旄骑。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爱子,示无大志也!”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公孙述下诏令废除铜钱,铸铁钱,结果货币不通行,老百姓苦不堪言。公孙述为政苛细,对于很小的事也要过问,就像当初做清水县令时那样。并喜欢改换郡县官名。他年轻时曾经出任过郎的官职,熟悉汉朝的旧典,称帝后出宫入宫都用法驾,以绣着鸾鸟的大旗、枪杆上挂着牦牛尾的骑士作前导。又封他的两个儿子为王,各以犍为、广汉两郡的几个县做食邑。有人向公孙述进谏:“成败还未可知,战士们暴露在沙场上,而先封自己的爱子为王,这表示没有远大的志向!”公孙述不听规劝。从此大臣们全都怨恨。
[3]冯异自长安入朝,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既罢,赐珍宝、钱帛,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呼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留十余日,令与妻子还西。
[3]冯异从长安到洛阳入朝晋见。刘秀对公卿说:“冯异是我当初起兵时的主簿,为我披荆斩棘,平定关中。”晋见已毕,赏赐珍宝、钱、帛,颁下诏书说:“当初在仓猝之时,你在芜蒌亭进献豆粥,在滹沱河进献麦饭,深情厚意,长时间未能回报。”冯异叩头拜谢说:“我听说管仲对齐桓公说:‘愿君王不忘我射您带钩的事,我不忘被装入囚车的事。’齐国依靠这两个人强盛起来,我今天也愿陛下勿忘河北的苦难,我不会忘记在巾车乡您对我的恩德。”冯异在洛阳逗留十余天,刘秀命他和妻子儿女西行返回任所。
[4]申屠刚、杜林自隗嚣所来,帝皆拜侍御史。以郑兴为太中大夫。
[4]申屠刚、杜林从隗嚣那里来到洛阳,刘秀任命二人当侍御史。任命郑兴当太中大夫。
[5]三月,公孙述使田戎出江关,招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不克。
[5]三月 ,公孙述命田戎出江关,招集其旧部,准备夺取荆州。不能取胜。
帝乃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败绝。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著而攻之,此大呼响应之势也。”帝知其终不为用,乃谋讨之。
刘秀于是给隗嚣下诏,打算让他从天水出兵攻打公孙述。隗嚣上书说:“白水关险恶,难以通过,栈道残破断绝,无法利用。公孙述性情严厉残暴,上下相互不信任,等到他的罪恶显露出来再攻打他,就能造成一呼而内外响应的形势。”刘秀知道隗嚣终不能被己所用,于是策划出兵讨伐他。
[6]夏,四月 ,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遣耿、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嚣复多设疑故,事久冗豫不决。歙遂发愤质责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既遣伯春委质,而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邪!”因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守之 。嚣将王遵谏曰:“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6]夏季,四月丙子(初八),刘秀前往长安,拜谒汉朝历代皇帝的陵墓。派遣耿、盖延等七位将军取道陇西征讨公孙述。刘秀先派中郎将来歙赐给隗嚣诏书,告诉他自己的意图。隗嚣又反复考虑,疑虑重重,很长时间不能决断。来歙生气地责备隗嚣说:“皇上认为您懂得善恶是非,通晓胜衰兴亡,所以亲自写信,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愿。您推诚效忠,已经派您的儿子隗恂到洛阳做人质,却反而要听从小人的蛊惑之言,要做灭族的打算吗?”于是准备向前刺杀隗嚣。隗嚣起身入内,召集部众要杀来歙。来歙从容地拿着符节登车离去。隗嚣让牛邯率兵把来歙的车团团围住。隗嚣的部将王遵劝谏说:“来歙虽然是单独充任远方的使节,但他是刘秀的表哥。杀了他无损于汉朝,却会随之召来灭族之灾。从前,宋国捕杀楚国的使节,招来用人骨作木柴、易子而食的大祸。对小国尚且不可以侮辱,何况对于万乘之尊的帝王。您要以隗恂的性命为重啊!”来歙为人讲信义,言行一致,往来游说,诚实可信,都可一一对证。西州的士大夫都信任、尊重他,很多人替他求情。所以能够免于死难,回到洛阳。
五月,己未,车驾至自长安。
五月己未(二十三日),刘秀从长安回到洛阳。
隗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嚣追之急,马武选粗骑为后拒,杀数千人,诸军乃得还。
隗嚣于是起兵叛变。命王元防守陇坻,砍伐树木,堵塞道路。东汉将领们因此和隗嚣交战,被打得大败,各自率兵逃下陇山。隗嚣急速追赶,东汉将军马武挑选精锐骑兵断后,杀敌数千人,各路军队才得以返回。
[7]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者并之。”于是并省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7]六月辛卯(二十四日),刘秀下诏说:“设置官吏,是替老百姓服务。而今百姓遭难,户口减少,而国家官吏的设置还很繁多。现令司隶、州牧各自在所辖范围核实实际需要,裁减官员。无论是县还是封国,不足以设置长吏的,予以合并。”于是合并减少四百余个县,官吏的职位也减少了,十个官员,留任一个。
[8]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执金吾朱浮上疏曰:“昔尧、舜之盛,犹加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至长子孙。当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喧哗!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代易颇简。
[8]九月丙寅晦(三十日),出现日食。执金吾朱浮给上书说:“从前,在尧、舜时的太平盛世,还每隔三年对官员进行考核。大汉王朝兴起,也是被功绩所带累,官吏在职的时间都很长,甚至传给长子长孙。当时的官吏办事,怎么能够治理得好,评论抨击的人,怎不喧哗?我认为,创建天地那样大的功业,不可能仓促完成;艰难的事业应当逐日积累,才能成功。近来郡县长官频繁地被替换,迎新送旧,在路途上疲于奔波。探究起来,他们在任的时间很短,不足以明确显示他们的政绩就已遭到严厉的责备,官吏不能自保,为检举、弹劾所迫,又害怕讽刺讥笑,所以争着装扮自己,用欺诈伪装的手段求得虚浮的美名。这正是导致日月不能正常运行、出现日食的原因。生物突然暴长必定会夭折,功业一下子成功必定会很快衰败。如果摧毁长久的大业,而求速成的功效,不是陛下的福分。希望陛下高瞻远瞩,从长远考虑,直看到三十年之后,天下有幸!”刘秀采纳朱浮的建议,从此以后,地方州牧太守更换的次数大为减少。
[9]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9]十二月壬辰(二十七日),免去大司空宋弘的职务。
[10]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10]癸巳(二十八日),刘秀下诏:“前些时战事不息,国家经费不足,所以按十分之一收税。如今粮食储备增多,从现在起,各郡、各封国收取现有田地的田租,按三十分之一征税,恢复原来的制度。”
[11]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军漆,冯异军邑,祭遵军,吴汉等还屯长安。冯异引军未至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分遣巡取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小利,遂欲深入;若得邑,三辅动摇。夫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诏异进军义渠,击破卢芳将贾览、匈奴奥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11]东汉将领们兵败退下陇山之后,刘秀命耿在漆县驻屯,命冯异在邑驻屯,命祭遵在县驻屯,命吴汉等率军返回长安驻屯。冯异率军还没到达邑,隗嚣乘胜派王元、行巡率领二万余人下陇山,分派行巡夺取邑。冯异马上急行军挺进,要抢先占据邑。将领们说:“敌人强盛,又乘着胜利的锐气,不能和他们争锋。应停止行军,在有利的地点安营,慢慢图谋策划。”冯异说:“敌军压境,是习惯于获取小利,因而打算深入。敌人如果取得邑,三辅就会动摇。采取攻势不足时,采取守势则有余。我们抢先占据邑,是以逸待劳,不是和敌人决高下。”于是秘密进城,关闭城门,偃旗息鼓。行巡完全蒙在鼓里,急忙赶赴邑。冯异乘其不备,突然间战鼓齐鸣、旌旗招展,率军而出。行巡的军队惊慌散乱,四下奔逃。冯异追击,大破敌军。祭遵也在县打败王元的军队。于是北地郡诸豪强首领耿定等全都背叛隗嚣,投降东汉。刘秀命令冯异进军义渠。冯异击败卢芳的将领贾览以及匈奴奥日逐王。北地郡、上郡、安定郡全部归降。
[12]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世二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无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弟友诣阙,口陈至诚。”友至高平,会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间道通书。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
[12]窦融又派弟弟窦友前往洛阳,向刘秀上书说:“我很幸运,能够成为先皇后亲属的后代,好几代都是二千石俸禄。我又暂任将帅,镇守一方。所以派遣刘钧,向您口头表达我的赤胆忠心,从内心深处对您没有丝毫隐瞒。而您的诏书却称赞公孙述、隗嚣两位君主三分天下、形成鼎足之势的权力,提到任嚣、尉佗的谋划,我深感忧伤悲痛。我窦融虽然无知无识,但在利与害之际、顺与逆之间,岂能背叛真主旧主,去事奉奸恶、假冒的人!岂能废弃忠贞的节操,去做颠覆国家的坏事!岂能抛弃已经成就的基础,去追求并无希望的利益!就此三项,即使去问一个疯子 ,还知道如何决定,而我为什么偏偏会别有用心!谨派我的弟弟窦友前往,亲口陈述我的至诚。”窦友走到高平县,正赶上隗嚣叛变,道路不通,于是派遣司马席封从小路把信带到洛阳。刘秀又派席封给窦融、窦友带信,安慰他们,感情深厚。
融乃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之间,改节易图,委成功,造难就,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刚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自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嚣不纳。
窦融于是给隗嚣写信说:“当年,将军亲身遭遇艰难时世,国家蒙受不幸之际,能够坚守节操,义无返顾,效忠汉朝。我等所以钦佩您的高义,愿意听从您的役使,原因的确在此。然而您在愤怒急躁之间,改变自己的节操和意图,舍弃已成之功,去开创难成之业。百年积累的成果,毁于一旦,难道不可惜吗?恐怕是在下面管事的人贪功,设计阴谋,以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前西州地区地势狭窄局促,人民和军队分散,辅助别人是容易的,自己单独开创局面是艰难的。假若迷途而不返,听到道理仍然迷惑,那么,不是向南投向公孙述,就是向北加入卢芳罢了。依靠虚假的交情而轻视敌人的强悍,仗恃远方的援救而轻视眼前的敌人,看不到有什么好处。自从战争发生以来,城市全变成废墟,百姓辗转于沟壑之间。幸运的是,天运稍有回转,可是将军又要重复当初的灾难。这是使旧病不能痊愈,幼童孤儿将再度流离失所,提起这些就可以使人悲痛酸鼻。庸人还都不忍心,何况仁慈的人呢?我听说做忠诚的事很容易,但做得得当确实很难。替人担忧过分,就是以恩德换取怨恨。我知道我将因为上述这些话而获罪。”隗嚣不采纳。
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帝深嘉美之。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并河,扬威武,伺侯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
窦融于是和五郡太守共同厉兵秣马,并向刘秀上书,请求指示出兵日期。刘秀深切嘉勉赞美窦融。窦融随即和各郡太守率军进入金城,攻击隗嚣同党先零羌首领封何等,大破羌军。于是沿着黄河,显扬军威,恭侯圣驾。当时大军还未进发,窦融于是率军返回。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坟墓,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
刘秀因为窦融很讲信义,清楚地表明了立场,更加嘉奖他。下令整修窦融父亲的坟墓,用牛羊猪各一祭祀,屡次派出轻装使者,送给窦融四方进贡的珍奇食物。
梁统犹恐众心疑惑,乃使人刺杀张玄,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
梁统仍然担心大家犹豫疑惑,便派人刺杀隗嚣的使者张玄,于是同隗嚣绝交。把隗嚣授予的将军印信绶带全都解下。
[13]先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增怒。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之,援具言谋画。
[13]先前,马援听说隗嚣对汉朝怀有二心,准备独立,几次写信责备 劝说他。隗嚣收到信后更加愤怒。等到隗嚣发兵反叛,马援于是给刘秀上书说:“我和隗嚣本是朋友,开始派我东来时,他对我说:‘我本打算拥戴汉朝,请你前往洛阳观察,你认为可以,我就专心一意拥戴汉王朝。’等我返回,真心诚意地以实汇报,确实想引导他从善,不敢用不义欺诈他。可是隗嚣自怀奸恶之心,就像强盗憎恨主人,怨恨的感情,于是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如果不说明,陛下就无法知道。我请求前往陛下所在之地,向您详尽地陈述消灭隗嚣的策略。”刘秀于是召见马援。马援一五一十地提出作战方案。
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
刘秀遂命马援率领骑兵突击队五千人,往来劝说隗嚣的将领高峻、任禹等,以及羌族的首领,为他们分析利害,以离间瓦解隗嚣部属。马援又写信给隗嚣的将领杨广,让他劝说隗嚣,信中说:“我看到四海之内已经平定,万民都有同感。可是隗嚣封闭边界,起兵反叛,成了天下众矢之的。我常害怕大家对隗嚣咬牙切齿,要争相扑杀,因此以眷恋之情给他写信,表达我的伤痛和忧虑。然而竟听说隗嚣把罪过都推到我身上,并采纳王元谄媚邪恶的意见,宣称函谷关以西,一抬脚就可以平定。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究竟怎样呢?
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他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
“我不久前曾到过河内,拜访慰问隗嚣的儿子隗恂。看见他的奴仆吉从西州回来,说隗恂的小弟弟隗仲舒看见吉,想问隗恂是否已遭意外,竟然说不出口,早晚哀号哭泣。又说到全家悲苦忧愁的情况,无法用言语表达。有怨仇可以指责,不可以用毁灭的手段报复,我听说这些事后,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我一向了解隗嚣孝顺慈爱,曾参、闵子骞也比不过。孝敬的父母,哪能不爱孩子!可有儿子身戴刑具,而父亲飞扬跋扈、胡作非为,并想分一杯用儿子的肉做成肉羹这类事吗?
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伤毁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
“隗嚣平时自己说,他所以拥有军队,是用来保全乡土和父母的坟墓,又说不过是为了厚待士大夫罢了。可是现在,所要保全的乡土将要分裂丧失,所要保全的父母坟墓将被毁掉,所要等待的将反而要受到轻视。隗嚣曾折辱公孙述而不接受他的爵位,今天却乖乖地去依附他,将有惭愧之色吧!如果公孙述也要求用长子做人质,隗嚣又从何再得一个长子给他呢?从前,公孙述要单独封你为王,而你拒绝。现在你年纪老了,还要低着头和小孩子们挤一个食槽吃食,并着肩侧着身在怨恨的朝中作官吗?
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咋舌,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缓不得久留,愿急赐报。”广竟不答。
“现在朝廷对你的期望很大,你应该请牛邯和各位前辈尊长共同劝说隗嚣。如果说服不了他,确实应该离开他。前些天我观看地图,见天下有一百零六个郡和封国,怎么要用区区两个郡对抗中国的其余的一百零四个郡呢?你事奉隗嚣,从外部讲是君臣关系,从内部讲是朋友关系。说君臣呢,本应该直言进谏;说朋友呢,应该切磋协商。哪有知道他不能成功,却只是懦弱畏缩,咬着舌头,拱手跟他一起陷入灭族之灾的呢?趁现在定下大计还是很好的,过了这一步,就不同了。况且,来歙是天下忠信之士,朝廷尊重他,他对隗嚣依依不舍,常独自为西州说话。我认为朝廷尤其要在这件事情上建立信誉,必不负约。我不能久留,愿你急速给我回信。”杨广竟然不作答复。
诸将每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将领们每有疑惑争议,都向马援请教,对他十分敬重。
[14]隗嚣上疏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14]隗嚣上书向刘秀请罪说:“官吏百姓听说大军突然到来,惊慌惧怕,只求自救,我不能禁止。我的部队虽然获得胜利,但我不敢废弃做臣子的节操,亲自把他们追回来。过去虞舜侍奉父亲,如父亲用大棍子打就跑掉,如用小棍子打则承受。我虽然不聪明,怎敢忘此君臣大义!如今我在朝廷掌握之中,赐我死我就死,给我加刑我就受刑。如能再使我有机会洗面革心,我就是变成一堆死骨,也不会忘记。”主管部门认为隗嚣言语傲慢,请求杀他的儿子隗恂。刘秀不忍心,又派来歙到县送亲笔信给隗嚣,说:“从前,高祖的大将柴武说:‘陛下宽厚仁爱,诸侯中虽有逃亡反叛的,以后归顺,就恢复爵位封号,不予诛杀。’现在你如果能约束自己,再派隗恂的弟弟到朝廷来做人质,那你的爵位和俸禄都可保全,洪福齐天。我年近四十,在军旅中度过十年,厌恶花言巧语。如果你不愿意,不必答复。”隗嚣知道刘秀已看穿他的欺骗术,于是派使者向公孙述称臣。
[15]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
[15]匈奴和卢芳不断侵扰,刘秀命归德侯刘飒出使匈奴,谋求恢复以前的良好关系。匈奴单于骄横傲慢,虽然也派使节到洛阳回报,但侵扰如故。
七年(辛卯、31)
七年(辛卯,公元31年)
[1]春,三月,罢郡国轻车、骑士、材官,令还复民伍。
[1]春季,三月,免去郡县、封国的轻车、骑士、材官,命他们回归为民。
[2]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
[2]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让他派出军队往来造声势,作为援助。
[3]癸亥晦,日有食之。诏百僚各上封事,其上书者不得言圣。太中大夫郑兴上疏曰:“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屈己从众,以济群臣让善之功。顷年日食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而臣下促迫,故月行疾。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帝躬勤政事,颇伤严急,故兴奏及之。
[3]癸亥晦(三十日),出现日食。刘秀诏命百官各自呈递密封奏章,奏章中不得有“圣”字。太中大夫郑兴上书说:“国家没有善政,上天的谴责就在太阳月亮上显现。关键在于顺应人心,用人得当。现在公卿大夫多数推举渔 阳太守郭,认为可以做大司空,而陛下不及时决定。道路上谣言四起,都说‘朝廷打算任用功臣’,但任用功臣就会人和职位不相配。请求陛下委曲自己,听从大家的意见,以鼓励群臣谦让的美德。近来,日食多发生在每月三十日,太阳和月亮提前重合,都是由于月亮运行快的缘故。太阳象征君主,月亮臣子。君主急促而臣子迫切,所以月亮运行得快。当今陛下高明而群臣遑急不安,应当考虑用柔和而行之有效的政治手段,请陛下留心《尚书·洪范》的做法。”刘秀亲自处理政事,往往过于严苛急迫,所以郑兴上书提及。
[4]夏,四月,壬午,大赦。
[4]夏季,四月壬午(十九日),刘秀实行大赦。
[5]五月,戊戌,以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5]五月戊戌(初五),刘秀任命前将军李通做大司空。
[6]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掾陈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己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激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
[6]大司农江冯上书说:“应当命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掾陈元上书说:“我听说把臣子当做老师的,是帝王;把臣子当做宾客的,是霸主。所以周武王以姜太公为老师,齐桓公以管仲为仲父。乃至近代,汉高祖对相国萧何的礼遇特别优待,汉文帝授予宰相申屠嘉生杀予夺的权力。到王莽时,逢汉朝中衰,王莽专断,把持最高权力,窃国篡位。他以自己做比方,不信任群臣,剥夺三公的职权,降低宰相的威严,把揭发隐私当作高明,把攻击过失作为正直。以至于奴仆告发主人,儿子、弟弟告发父亲、哥哥。法网严密,刑法苛刻,使大臣无所措手足。然而仍不能禁止董忠的叛变,王莽自己也遭世人杀戮。现在四方仍然纷扰不安,天下没有统一,百姓全都睁大眼睛观看,竖起耳朵倾听。陛下应当研究、学习周文王、周武王时代的圣典,承袭祖先留下的美德,用心结交下面的有识之士,屈身对待贤能的人,实在不应派有关部门监视三公的名声。”刘秀接受了他的意见。
[7]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自免去郡;窦融承制拜曾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为酒泉太守。
[7]酒泉太守竺曾,因自己的弟弟报仇杀人,自行辞职离郡。窦融代表皇帝,任命竺曾做武锋将军,改以辛肜为酒泉太守。
[8]秋,隗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冯异率诸将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并无利而还。
[8]秋季,隗嚣率领步、骑兵三万人侵犯安定,到达阴县,冯异率领诸将抵挡。隗嚣又命其他将领下陇山,在县攻打祭遵。都不能取胜,返回。
帝将自征隗嚣,先戒窦融师期,会遇雨,道断,且嚣兵已退,乃止。
刘秀准备亲自征讨隗嚣,先和窦融约定出兵日期。正赶上大雨,道路断绝,而且隗嚣的军队已经撤退,才停止进攻。
帝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来降,拜太中大夫,封向义侯。
刘秀命来歙写信招降王遵,王遵前来投降。刘秀任命他当太中大夫,封向义侯。
[9]冬,卢芳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其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各举郡降,帝令领职如故。
[9]冬季,卢芳因事诛杀五原太守李兴兄弟。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各自献郡投降。刘秀命他们照旧留任原官职。
[10]帝好图谶,与郑兴议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对曰:“臣不为谶!”帝怒曰:“卿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
[10]刘秀喜好运用隐语或预言占验吉凶的图谶,和郑兴讨论到郊外祭祀的事,说:“我想用图谶来推断,怎么样?”郑兴回答:“我不从事预言。”刘秀发怒说:“你不从事预言,是认为它不对吗?”郑兴惶惧,说:“我未学过图谶之书,并没有认为它不对。”刘秀的怒气才消。
[11]南阳太守杜政治清平,兴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11]南阳太守杜诗,为政清廉公正,兴利除害,百姓安逸无忧。杜诗又兴修水利,大量开垦荒地,南阳郡内家家户户殷实富足。当时的人们把他比作汉元帝时的召信臣,南阳流传着称颂他的歌谣:“从前有召父,现在有杜母。”
八年(壬辰、32)
八年(壬辰,公元32年)
[1]春,来歙将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袭略阳,斩隗嚣守将金梁。嚣大惊曰:“何其神也!”帝闻得略阳,甚喜,曰:“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
[1]春季,来歙率领两千余人伐山开路,从番须、回中径直袭击略阳县,斩隗嚣的守将金梁。隗嚣大为震惊,说:“怎么这么神速!”刘秀听说攻取略阳,非常高兴,说:“略阳是隗嚣所依据的屏障,心脏腹部已坏,那么制服他的肢体就容易了。”
吴汉等诸将闻歙据略阳,争驰赴之。上以为嚣失所恃,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敝,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隗嚣果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嚣自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遣将李育、田助之,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累月不能下。
吴汉等将领听说来歙占据略阳,争着率军驱驰前往。刘秀认为,隗嚣失去所依据的险阻,丢掉了重要的城市,势必出动所有的精锐部队前来进攻,等到旷日持久,敌军包围城市而不能攻占城市,士兵困顿疲惫的时候,东汉军队才可以乘敌人之危挺进。于是,把吴汉等全都追回。隗嚣果然派王元在陇坻抵御,派行巡把守番须口,派王孟堵住鸡头道,派牛邯在瓦亭驻屯。隗嚣亲自率领大军数万人包围略阳。公孙述派遣将领李育、田协助作战。他们挖山筑堤,企图放水灌城。来歙和将士们誓死坚守,箭射完了,就拆掉房屋把木头断开作为兵器。隗嚣用全部精锐部队攻城,几个月都不能攻下。
夏,闰四月,帝自将征隗嚣,光禄勋汝南郭宪谏曰:“东方初定,车驾未可远征。”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帝不从,西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冗犹豫未决;帝召马援问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高平第一。
夏季,闰四月,刘秀亲自率军征伐隗嚣。光禄勋汝南人郭宪劝阻说:“东方刚刚平定,陛下不能远征。”于是挡住车,拔出佩刀,砍断引车前行的皮带。刘秀不听,西行至漆县。将领们多数都认为,皇上率领的军队重要,不宜远行深入到险恶、阻塞的地方。刘秀拿不定主意,召见马援询问意见。马援于是说,隗嚣的将领们已有土崩瓦解之势,如果进军,就会有必破之状。他又在刘秀面前,用米聚成山谷,指出敌我双方的形势,展示大军进攻的路线,来回分析,十分清晰明白。刘秀说:“敌人的情况都在我的眼里了!”第二天一早,大军出发,抵达高平县第一城。
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两,与大军会。是时军旅草创,诸将朝会礼容多不肃,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适。帝闻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会,待融等以殊礼。
窦融率领五郡太守以及羌族、小月氏等步骑兵数万人、辎重车五千余辆,和刘秀的大军会合。当时军队还处于草创时期,将领们朝拜皇帝的礼仪多不整肃。窦融先派从事请示朝见的恰当礼仪。刘秀听后认为很好,宣告百官让他们效法。于是设置盛大的酒宴,用特别的尊贵礼仪招待窦融等。
遂共进军,数道上陇。使王遵以书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余万皆降。嚣将妻子奔西城,从杨广,而田、李育保上。略阳围解。帝劳赐来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
于是,联军共同进军,分成几路上陇山。刘秀命王遵写信招降牛邯。牛邯投降,刘秀任命他当太中大夫。于是隗嚣的十三位大将、所属的十六个县、部众十余万人全部归降。隗嚣带着妻子儿女逃往西城,投奔杨广。公孙述的将领田、李育退保上县。略阳县解围。刘秀慰劳、赏赐来歙,把席位单独设
在将领们的上首,赐给来歙的妻子一千匹绢帛。
进幸上,诏告隗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他也。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使吴汉、岑彭围西城,耿、盖延围上。
刘秀到达上,下诏给隗嚣说:“你如果放弃武力,自己前来投降,父子能够相见,保证没有其他事故。你如果要做黥布,也随你便。”隗嚣到底不肯投降。于是刘秀诛杀他的儿子隗恂。派吴汉、岑彭包围西城,派耿、盖延包围上。
以四县封窦融为安丰侯,弟友为显亲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还所镇。融以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诏报曰:“吾与将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勉循士民,无擅离部曲!”
刘秀用四个县的土地封窦融为安丰侯,封窦融的弟弟窦友为显亲侯。五郡太守全封为列侯,命他们回到西方的任所。窦融因长期在一个地方独揽大权,心里畏惧不自安,几次上书请以别人接替。刘秀下诏回答说:“我和将军的关系,就像左右手,你几次谦虚退让,怎么不明了我的心意?你要尽力安抚士人百姓,不要擅自离开自己的部曲。”
颍川盗贼群起,寇没属县,河东守兵亦叛,京师骚动。帝闻之曰:“吾悔 不用郭子横之言。”秋,八月,帝自上晨夜东驰,赐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颍川郡盗贼蜂起,攻陷本郡所属县城,河东郡的守军也叛变了,京都洛阳震动。刘秀听到消息说:“我后悔没有听郭宪的话!”秋季,八月 ,刘秀从上县日夜向东奔驰。他写信给岑彭等,说:“如果攻陷两城,就可率领军队向南攻打公孙述。人被不知足所苦,已经平定了陇,又想得到蜀。每一次出兵,头发胡须都因此变白。”
九月,乙卯,车驾还宫。帝谓执金吾寇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也!”对曰:“颍川闻陛下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如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帝从之。庚申,车驾南征,颍川盗贼悉降。寇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乃留恂长社,镇抚吏民,受纳余降。
九月乙卯(初一),刘秀回到洛阳皇宫。刘秀对执金吾寇恂说:“颍川靠近洛阳,应当及时平定。我想到只有你能扫平盗贼。请你以九卿的身分,再次出征为国解忧!”寇恂回答说:“颍川盗贼听说陛下远征陇、蜀,所以那些狂徒、狡诈之辈想乘机作乱。如果他们听说陛下南行,一定吓得要死,我愿手持兵器充当前锋。”刘秀同意。庚申(初六),刘秀南征,颍川盗贼全部投降。寇恂最终没有被任命为郡守。百姓在道路上挡住车驾的去路说:“愿陛下把寇君再借给我们一年。”刘秀于是把寇恂留在长社县,命他镇慑安抚官民,收容投降的残余贼寇。
东郡、齐阴盗贼亦起,帝遣李通、王常击之。以东光侯耿纯尝为东郡太守,威信著于卫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与大兵会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余人皆诣纯降,大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戊寅,车驾还自颍川。
东郡、济阴也有盗贼兴起,刘秀派遣李通、王常予以打击。因东光侯耿纯曾经当过东郡太守,在卫地很有威信,刘秀派使者任命耿纯当太中大夫,让他和李通、王常率领的大军在东郡会合。东郡人听说耿纯进入郡界,九千多名盗贼全都向耿纯投降,大军没有经过战斗就返回了。刘秀再度任命耿纯当东郡太守。戊寅(二十四日),刘秀从颍川返回洛阳。
[2]安丘侯张步将妻子逃奔临淮,与弟弘、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讨,斩之。
[2]安丘侯张步带领妻子儿女逃往临淮,和弟弟张弘、张蓝打算招集旧部,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击,将张步斩首。
[3]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怀;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3]冬季,十月丙午(二十二日),刘秀前往怀城。十一月乙丑(十二日),刘秀返回洛阳。
[4]杨广死,隗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死。
[4]杨广去世,隗嚣处于穷途末路。他的大将王捷另外在戎丘城驻扎,王捷登上城楼向汉军高喊:“替大王隗嚣守城的人,全都必死,但没有二心。请你们赶快停止进攻,我用自杀来表明我们的决心。”于是自刎而死。
初,帝敕吴汉曰:“诸郡甲卒但坐费粮食,若有逃亡,则沮败众心,宜悉罢之。”汉等贪并力攻嚣,遂不能遣,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没丈余。会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余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冀。吴汉军食尽,乃烧辎重,引兵下陇,盖延、耿亦相随而退。嚣出兵尾击诸营,岑彭为后拒,诸将乃得全军东归;唯祭遵屯不退。吴汉等复屯长安,岑彭还津乡。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
当初,刘秀对吴汉下令说:“各郡来的士兵只坐着消耗粮食,如果有人逃亡,就会动摇军心,应当全部遣散。”吴汉等贪图用众多的军队围攻隗嚣,因而未能遣散。粮食日渐减少,官兵疲惫,逃跑的人很多。岑彭堵住谷水,把水灌进西城,水位离城头还有一丈多。这时,王元、行巡、周宗率领公孙述派的救兵五千余人,从高处突然到来,擂起战鼓大声呼喊:“百万大军来了!”东汉军队大惊失色,没有来得及布阵。王元等突破包围,殊死战斗,于是得以进入西城,接隗嚣回到冀县。吴汉的军队粮食吃尽,就烧掉辎重装备,领兵下陇山。盖延、耿也相继撤退。隗嚣出兵尾随攻打各部队。岑彭率军断后,将领们才得以全军东归。只有祭遵驻屯县没有撤退。吴汉等又驻屯长安,岑彭回到津乡。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又反被隗嚣占领。
校尉太原温序为嚣将苟宇所获,宇晓譬数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因以节杀数人。宇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剑,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剑而死。从事王忠持其丧归雒阳,诏赐以冢地,拜三子为郎。
校尉太原人温序被隗嚣的将领苟宇俘获,苟宇再三再四地劝说温序投降。温序大怒,呵斥苟宇等说:“你们这些匪徒怎么敢胁迫汉将!”然后用手中符节击杀数人。苟宇的左右争着要杀温序。苟宇制止说:“这是一位义士,以死来保全名节。可以赐他宝剑。”温序接受宝剑,把胡须衔到嘴里,对左右说:“既然被贼寇所杀,不要让胡须被土玷污。”于是用剑自杀。从事王忠把他的尸首送回洛阳,刘秀下诏赐给他墓地,任命他的三个儿子为郎。
[5]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帝复其王号。
[5]十二月,高句丽王派使者朝贡,刘秀恢复了他的王号。
[6]是岁,大水。
[6]这一年,发生水灾。
九年(癸巳、33)
九年(癸巳,公元33年)
[1]春,正月,颍阳成侯祭遵薨于军;诏冯异并将其营,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尽与士卒;约束严整,所在吏民不知有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临终,遗戒薄葬;问以家事,终无所言。帝愍悼之尤甚,遵丧至河南,车驾素服临之,望哭哀恸;还,幸城门,阅过丧车,涕泣不能已;丧礼成,复亲祠以太牢。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费。至葬,车驾复临之;既葬,又临其坟,存见夫人、室家。其后朝会,帝每叹曰:“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卫尉铫期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怀惭惧。”帝乃止。
[1]春季,正月,颍阳成侯祭遵在军中去世。刘秀下诏,命冯异接管他的军队。祭遵为人廉洁、节俭,小心谨慎,克己奉公,所得赏赐全都分给士卒。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所到之处,地方官民不知有大军屯驻。取用人才,全以儒家的思想方法为准则,在酒席宴上设乐,一定用儒家喜爱的雅歌,并有古老的投壶游戏。临终时,祭遵嘱咐薄葬。当人问起家里的事情,他始终不说话。刘秀对祭遵去世异常哀痛。祭遵的棺木运到河南,刘秀穿着丧服亲临吊丧,望着棺木痛哭。回宫时,经过城门,看灵车经过,泪流满面不能克制。举行丧礼之后,又亲自用牛、羊、猪各一祭奠。下诏令大长秋、谒者、河南尹共同主持丧事,由大司农负担费用。到下葬时,刘秀又亲到现场。下葬以后,又到墓前致哀,慰问祭遵夫人和全家。以后在朝会时,刘秀往往叹息说:“我怎能得到像祭遵这样爱国奉公的人啊!”卫尉铫期说:“陛下极其仁爱,哀悼祭遵不已,使群臣各自感到惭愧惶恐。”刘秀才停止念叨。
[2]隗嚣病且饿,餐糗,恚愤而卒。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总兵据冀。公孙述遣将赵匡、田助纯。帝使冯异击之。
[2]隗嚣患病,又赶上饥荒,只能吃到黄豆干饭,愤恨而死。王元、周宗拥立隗嚣的幼子隗纯为王,统兵据守冀县。公孙述派遣将领赵匡、田协助隗纯。刘秀派遣冯异攻击。
[3]公 孙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将数万人下江关,击破冯骏等军,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据荆门、虎牙,横江水起浮桥、关楼,立柱以绝水道,结营跨山以塞陆路,拒汉兵。
[3]公孙述派遣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率领数万人下江关,击败东汉将领冯骏等的军队,于是攻陷巫县和夷道、夷陵,随后占据荆门山、虎牙山。在长江上驾起浮桥,建筑关楼。把木柱集中在一起,竖立在江中阻断水道,跨山连接营垒堵塞陆路,以抗拒汉军。
[4]夏,六月,丙戌,帝幸缑氏,登辕。
[4]夏季,六月丙戌(初六),刘秀到缑氏县,登上辕山。
[5]吴汉率王常等四将军兵五万余人击卢芳将贾览、闵堪于高柳;匈奴救之,汉军不利。于是匈奴转盛,钞暴日增。诏朱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奸将军侯进屯渔阳,以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以备匈奴。
[5]吴汉率领王常等四位将军统领五万余人,在高柳县攻打卢芳部将贾览、闵堪。匈奴派兵救援,东汉军队不能取胜。于是匈奴气势变得强盛,烧杀掳掠日益严重。刘秀命朱祜驻屯常山郡、王常驻屯涿郡、破奸将军侯进驻屯渔阳郡,任命讨虏将军王霸当上谷郡太守,以防备匈奴。
[6]帝使来歙悉监护诸将屯长安,太中大夫马援为之副。歙上书曰:“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荡,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 兵马,储积资粮。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馑,若招以财谷,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于是诏于积谷六万斛。秋八月,来歙率冯异等五将军讨隗纯于天水。
[6]刘秀命来歙统帅驻屯长安的所有将领,太中大夫马援做他的副手。来歙上书说:“公孙述把陇西、天水作为屏障,所以能够苟延残喘。现在这两郡如能平定,公孙述就无计可施了。我们应当增派兵马,储备粮草。现在西州刚刚破败,军民疲劳饥饿,如果用金钱粮食招引他们,那么当地军民就能够集结起来 。我知道国家所要供给的不止一支军队,经费不足,然而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刘秀表示赞同。于是下诏,在县储备六万斛粮食。秋季,八月,来歙率领冯异等五位将军在天水讨伐隗纯。
[7]骠骑将军杜茂与贾览战于繁,茂军败绩。
[7]骠骑将军杜茂同贾览在繁县交战,杜茂的军队失败。
[8]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所有。隗嚣不能讨,因就慰纳,发其众与汉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治其怨结,岁时巡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译,通导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备。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帝从之。以牛邯为护羌校尉。
[8]西羌各部落从王莽末年迁徙到边塞以内,金城郡所属各县多被占据。隗嚣无力征讨,便就势慰问笼络,征调他们的部众和汉朝相对抗。司徒掾班彪上书说:“现在凉州各地都有归降的羌人。羌族人披散着头发,衣服在左边开襟。他们和汉族人混杂生活在一起,风俗习惯既不同,语言也不通,经常被小 官小吏、奸滑之人侵害掠夺,穷困愤懑,无所依赖,所以导致反抗。夷人和蛮人的叛乱,都是因为这个缘故。旧的制度规定,益州地区设置蛮夷骑都尉,幽州地区设置领乌桓校尉,凉州地区设置护羌校尉。都持符节,统辖守护当地,处理纷争,每年定时巡行各地,询问疾苦。并不断派出翻译,疏通关系,了解动静,让边塞之外的羌人夷人充当官吏耳目,州郡因此可以有所戒备。现在应恢复昔日制度,以示威严,加强防备。”刘秀接受班彪的建议。任命牛邯当护羌校尉。
[9]盗杀阴贵人母邓氏及弟。帝甚伤之,封贵人弟就为宣恩侯。复召就兄侍中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陈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诚所不愿!”帝嘉之,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
[9]强盗杀害阴贵人的母亲邓氏和弟弟阴。刘秀非常悲伤,封阴贵人的弟弟阴就为宣恩侯。又召见阴就的哥哥侍中阴兴,也要封侯,把印信绶带放到他面前。阴兴坚持推辞,说:“我没有冲锋陷阵的功劳,而一家人中,已有好几个人承蒙封爵赐土,使天下人不满,这确实是我不愿意的!”刘秀赞美他的举动,不强迫他改变想法。阴贵人问阴兴为什么要这样做,阴兴说:“皇帝的外戚家往往被不知谦让退避所害。嫁女儿要配侯王,娶媳妇要打公主的主意,我心里实在不安。富贵有极限,人应当知足,夸耀奢侈会增加世人的指责。”阴贵人为他的话所感动,深深地自我贬抑,始终不替亲属要求官爵。
[10]帝召寇恂还,以渔阳太守郭为颍川太守。招降山贼赵宏、召吴等数百人,皆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帝不以咎之。后宏、吴等党与闻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绝。
[10]刘秀征召寇恂回洛阳,任命渔阳太守郭当颍川太守。郭招降山贼赵宏、召吴等数百人,全都遣送回乡务农,他因此弹劾自己擅自放回降贼,刘秀没有怪罪他。后来,赵宏、召吴等人的同党听到郭的威望和信誉,从遥远的江南,或从幽州、冀州,不约而同都来投降,路途上络绎不绝。
[11]莎车王康卒,弟贤立,攻杀拘弥、西夜王,而使康两子王之。
[11]莎车王康去世,弟弟贤继位,攻打诛杀拘弥国王、西夜国王,而让康的两个儿子分别担任两国国王。
十年(甲午、34)
十年(甲午、公元34年)
[1]春,正月,吴汉复率捕虏将军王霸等四将军六万人出高柳击贾览,匈奴数千骑救之,连战于平城下,破走之。
[1]春季,正月,吴汉又率领捕虏将军王霸等四位将军六万人出高柳县攻打贾览,匈奴数千名骑兵援救贾览,接连在平城附近交战。吴汉打败赶走匈奴骑兵。
[2]夏阳节侯冯异等与赵匡、田战且一年,皆斩之。隗纯未下,诸将欲且还休兵,异固持不动,共攻落门,未拔。夏,异薨于军。
[2]夏阳节侯冯异等同隗纯的将领赵匡、田交战将近一年,斩杀赵匡、田。隗纯尚未被打败,东汉将领们想暂且返回休整部队,冯异坚决主张留下 不动。于是共同攻打隗纯据守的落门,未能攻陷。夏季,冯异在军中去世。
[3]秋,八月,己亥,上幸长安。
[3]秋季,八月己亥(二十五日),刘秀到达长安。
[4]初,隗嚣将安定高峻拥兵据高平第一,建威大将军耿等围之,一岁不拔。帝自将征之,寇恂谏曰:“长安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怀震惧;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前年颍川,可为至戒。”帝不从,进幸。峻犹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将诛之。诸将谏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
[4]最初,隗嚣的将领安定人高峻带领军队据守高平县第一城。建威大将军耿等包围该城,一年未能攻陷。刘秀准备亲自征伐,寇恂劝告说:“长安的位置在洛阳和高平的中间,接应近便。陛下坐镇长安,安定、陇西之人必定心中震恐。这样,从容地呆在一处,就可以控制四方。现在人困马乏,要到险阻的地方,对陛下是不安全的。去年颍川郡盗贼蜂起的往事,应当引以为大戒。”刘秀不听。进军到县。高峻依然不降,刘秀派遣寇恂前往劝降。寇恂带着刘秀的诏书到达第一城,高峻派遣军师皇甫文出城拜见。皇甫文的言辞礼节毫不卑屈。寇恂大怒,准备诛杀。将领们劝阻说:“高峻有精兵一万人,多半都是强弩射手,在西面堵塞陇道,连年不能攻下。现在准备招降高峻,却反而屠戮他的来使,恐怕不行吧?”寇恂不答应,于是诛杀皇甫文。放他的副使回去。转告高峻说:“军师无礼,已经杀死了!要投降,赶快投降;不想投降,继续坚守!”高峻惊慌恐惧,当天打开城门投降。将领们全都向寇恂祝贺,顺便问他:“请教您,杀了他的使节而又能使他献城投降,为什么呢?”寇恂说:“皇甫文是高峻的心腹,是为高峻谋划的智囊。这次前来,言辞态度强硬,肯定没有归降的意思。如果保全他则皇甫文的计策得逞,杀掉他则使高峻丧胆,所以高峻投降。”将领们全都叹服说:“您的智慧不是我们所能赶得上的!”
[5]冬,十月,来歙与诸将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将隗纯降,王元奔蜀。徙诸隗于京师以东。后隗纯与宾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5]冬季,十月,来歙和将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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