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捧着旧毡帽哭成了泪人。
正如毡匠所说的那样,老太的身体越来越差,儿媳妇云燕的脸子也越来越阴沉。大栓有心思过来照顾照顾她,云燕就不高兴。大栓惹不起媳妇,就不敢见老太的面。
女儿文秀来接老太,老太很要强。
老太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有儿子,就不能去闺女那里。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你是人家的人了,我不给人家添麻烦!”
云燕却说:“儿子闺女一个样,都有赡养父母的责任。”
老太说:“儿子的房子是我盖的,儿子的媳妇是我攒钱娶的,该养老;女儿虽然是我养大,可她走时我连一块毡子都没陪送啊,我们家还世代毡匠呢,想想都丢人。”
云燕赌气地说:“丢人不丢人,那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没关系。这家你乐意住就住,不乐意住就走!”
老太冷笑着说:“我走?笑话!我如果真要走了,你会后悔的。”
云燕也冷笑着说:“我会后悔?真是笑话!”
云燕走后,老太就哭了。
她拿出旧毡帽,抚摸着说:“你这死鬼,怎么就走在了我的前头呢?我还没跟你过够,你说说,咱这辈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咋就遇到了那没良心的两口子呢?可叹他大栓,还是咱的亲骨肉,却连一点亲人的情分都没了,猪狗不如。你说说你,平时蔫啦吧唧的,到头来,还知道给我留点念想,你个老不死的,扔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的,难熬啊!”
老太哭一场说一气,泪水涟涟的。
第二天,闺女文秀回来了。
文秀看见妈妈屋里乱七八糟的,妈妈半个月不见人瘦得不成样子,颤巍巍的连地也下不了。
文秀就哭着说:“妈,这回你说啥也得跟我走了,就这样,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是咋活呢。”
老太叹了一口气说:“闺女呀,我是实在不愿意给你家添累赘。”
文秀说:“你是我妈,不是累赘。收拾收拾,一会儿咱就走!”
老太眼泪汪汪地说:“去,把你哥哥和嫂子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不一会儿,大栓和云燕来了。
两个人都阴沉着脸,泥塑一般站着不说话。
老太说:“我要跟文秀走了,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大栓看看云燕,云燕瞪他一眼,大栓只好低下了头。
云燕说:“这可是你自己要走的,怨不得我们。我们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从来没撵过你,看来我们这穷家是养不了娇贵的你了,乐意走,谁也不拦你!上你闺女家享福去吧!”
老太嘴唇哆嗦着,缓缓地说:“好吧。我今天就走。但我得把话说明白,这房子得给我好好留着,我活一天,得有一天住处,就是我死了,这房子也得给我留着!还有,我住闺女家,哪天想回来,你们就得去接我。”
云燕立即说:“我们肯定不接,送回来,我们照样养着。”
老太最后说:“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老太说完就去收拾东西,文秀说:“妈,什么都不要了!”
老太泪流满面地说:“别的不要可以,你爸那顶旧毡帽,我必须得拿着,好歹是个念想!”
文秀说:“咳,那玩意儿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扔掉算了。”
老太说:“不行!那是老头子给我留下的唯一东西!”
老太把毡帽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好像怕被什么人抢走似的。
老太是怀着无限的深情,一步一回头走出毡匠铺村的。
老太在女儿家,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来,女儿精心侍候着,不让她冷不让她热不让她凉,女婿待她跟亲儿子似的。不,比大栓可强多了,成天妈长妈短地叫着,一有头疼脑热,立即把她送进医院,为她花了不少钱,两口子一点也不心疼。这让老太有了家的感觉,有了儿子闺女的感觉。
可惜,好景不长,老太到底得了不治之症。
女儿女婿急得没法,上省城上北京大医院去诊断,结果依旧。女儿跟女婿商量无论如何,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老太送北京治病。
老太凄惨地说:“我知道,你爸他是想我了,我也想他了。我这病我自己最清楚,你们就不要张罗去北京的事了,我肯定不去。就住在家里,活到哪天算哪天。如果你们非要把我往北京送,我就偷偷想办法死。你们想让我多活几天,就听我的。”
老太说这话时,脸上是挂着微笑的。不几天,老太安详而去。办理完老太的后事,秀水镇的律师找到文秀,递上了老太的一份遗嘱和一根金条说:“老太家里的房子,老太说归你所有,我可以去找法院判决。”文秀问律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那金条是怎么一回事?”律师笑着说:“去年老太找我,给我一顶旧毡帽,说里面是宝贝,要我帮忙鉴定,打开一看,却是一根金条,她就让我按照她的意思写了这份遗嘱。”
文秀听后突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完就说:“房子的事,就拉倒吧。这金条的事,给我哥哥分一半。”
后来大栓和云燕得到了老太的房子,还得到了文秀给的一半金子。可他们还不满足,还逼着文秀要钱,说文秀肯定得了大头的。没办法,文秀只好请那位律师出面,亲眼看了老太的遗嘱,才算了结了此事。
不过,以后大栓云燕跟文秀却成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
这让毡匠铺村的许多人都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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