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富老汉的老母猪发情了,很少吃食,却日夜嚎叫不止,悲哀凄凉,令人心悸。赵老汉听惯不惊,任其哀嚎。他要等它发情期达到高潮接近尾声时才牵去配种,这样产的猪仔才多。如果一发情就配种,往往一胎只产三、五只。这是他数十年养母猪的经验。另一条则是选小母猪定要奶子多的产仔才多。这两条经验已被他家列为“绝密”,概不外传。因此,他家的母猪两年产五窝,每窝部在12一14只之间,最多还产过16只的。令村民们十分羡慕。
这次应该选在今明两天下山去配种,可天公不作美,昨夜偏偏下起了绵绵春雨,一直不停。晚饭后,风助雨势,竞哗哗啦啦越下越大。赵德富一家人只得忐忑不安地早早上床睡觉,期盼明天放晴好下山给母猪配种。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丙屋那边儿媳罗桂英早已鼾声如雷,老俩口儿却吹了灯还在翻老话。约摸半夜时分,赵德富抽罢旱烟,磕去烟蒂,打起电筒上厕所。转来时忽听西头草偏厦里有猪在打架,动作十分粗鲁,响声也很刺耳。难道有人趁雨夜来偷他的老母猪?这几年猪仔走俏,养只大母猪好比开家小银行,岂可让人偷走?想到此,赵老汉在水缸边抓根扁担,轻轻打开灶房门,踮起脚尖,顺着阶沿向西头摸去。风雨不时吹打在他的头上脸上,他虽寒颤不止,却仍勇往直前,径直摸到关母猪的偏厦门边,摁亮电筒一照,只见一条又高又大又长的扁夹夹黑猪刚从母猪背上跳下来,轰的一声夺门而逃。赵老汉高举扁担正考虑该不该击打这头偷情的野猪时,反被那家伙一头拱翻在地,转眼间那野猪飞速逃进风雨交加的黑暗之中没影了。
“哎哟!”一声惨叫,“啪哒”一声脆响,惊动了尚未入眠的老伴儿。她战战惊惊连划几根火柴才点燃煤油灯,边下床边高呼大叫:“桂英!桂英!快起来,你爹出事了!”她打开堂屋双扇门,对着风雨交加的茫茫黑夜问道:“老不死的,你在哪里?”“哎哟!我在这儿呀!”赵德富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想自个儿爬起来,可身子骨不听使唤。“你个老不要脸的,深更半夜跑到母猪屋去干舍哟!”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婆。她嘴里不停地骂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双脚却匆匆往西屋赶。“黑灯瞎火的,老不死的你在哪里?”
话未落音,一脚踩空也跌倒在地了。
儿媳桂英被她吵醒,立即冲出房门,先将婆母扶起,再去救公爹。
赵德富被野公猪拱翻在地,后脑壳跌了鸡蛋大个乌包,幸好倒地时两手一撑,未跌破皮。可他屁股摔疼并闪了腰,疼痛难忍,站立不起。婆媳俩将他扶进屋,换上干净衣服。老伴儿找出磨三转来磨酒为他擦洗搓揉,直闹腾到后半夜才入睡。
从此以后,那头高大的野公猪经常光顾草偏厦。每次来都把槽里的食料舔得精光。老母猪再不发出凄凉的哀嚎了。
赵老汉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又吃药又打针,花去300多元才勉强能下床走动。儿子到南方打工去了,婆媳俩见了那野物视若恶魔,不敢惊动。她俩唯有每次喂猪后立即将门锁好。可是那家伙不费吹灰之力便撞开木门照进不误。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地里快成熟的小麦、豌豆、胡豆等农作物,被野猪们踩踏糟践成麻绒,弄得颗粒无收。刚种下的土豆一夜之间大都被拱吃。一连种了三次,赵德富在地边搭起窝草棚夜夜守护,才得以生长。可收获的土豆和三次下的种子刚好持平,等于白干。
转眼已是盛夏。在这山连山树挨树的万山丛中,虽烈日当空,却并不大热。晚上守夜还要盖棉被。
赵德富家在二道坪有3亩多好地全种玉米。这是山民的王粮,像水稻般金贵。因此,只要玉米开始拄须长米,就必须夜夜守卫。家家户户都在地边搭个窝草棚。一旦夜幕拉丌,守夜人便在地边东西南北四方点燃火堆。野兽们见了火便不敢轻易冒犯。守夜人趁机进窝棚睡上一觉。如果火堆熄了,忙起来添柴加草。万一备用的柴草烧光而天又未亮,或雨天不能升火时,则采取其他办法:或打鼓,或敲锣,或敲梆梆,或用铜盆、瓷盆、木盆、烂锅等代替锣鼓。有的干脆吊着嗓门时不时高声吆喝嗬——嗬——嗬——
确实守夜比干活儿辛苫。一夜守到天亮,累得精疲力尽,连回家都迈不开步了。
赵老汉是这一带有名的猎人。可十午前,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上面下令将各家各户无论长短大小的各式猎枪全收缴到乡上去了。保护森林,植树造林,退耕还林,这样一来,山林越茂密,野生动物越多。以前难于撞见的野牛、野猪、黑熊、狼、豹、猴等,现在随处可见。尤其野猪和猴子成群结队肆行无忌,山民们苦不堪言。
赵德富没有枪,照样捕杀这些害人的野兽。他挖陷阱,设钢夹,下套子,安驽箭,仗飞抓,时有斩获。但野猪的大兵团作战,他这些雕虫小技便显得无能为力了。
六月中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山地的玉米大都萎须饱米可以烧或煮吃了。野猪们为了填饱肚子,也深知嫩玉米的美味和高营养价值,于是趁黑夜的掩护向一块块快成熟的玉米地发起疯狂的进攻。
前天晚上,赵德富地边的火堆全熄了。他走出窝草棚正要去添柴加火,就传来哗啦啦震撼心魄的响声,似滩头流水的咆哮,像狂风暴雨的喧啸,惊得他挪不开脚步。他忙摁亮三节电筒一照,只见那头偷情的扁夹夹大公猪率领它的子孙们飞也似的向这块玉米地猛扑过来。强烈的电光照射,使领头的野猪王稍有迟疑,野猪们全都住脚不前。但因它们既未听到响动,也未见着火光,似乎觉得这束电光的晃动并无什么威胁。于是猪王引颈长嚎——唔!子孙们犹如听到冲锋号响,齐刷刷从身后猛扑而来。冲在前面的野猪,有的跌入陷阱,有的中了驽箭,有的遭遇钢夹,有的进了套子。但这些防御工事也只伤害了十几头来犯之敌,并未影响大兵团的进攻。它们仿佛个个训练有素,不怕牺牲,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先冲进地里的野猪,有的昂首直立伸长脖子一口咬下一只玉米苞放在地上,用爪子撕开外壳狼吞虎咽地啃吃起来。有的够不着,则用前爪一拍,“啪”一声将玉米杆斩断,再行哨吃。整块地里,噼噼啪啪嘁嘁嚓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赵德富老汉见这群恶魔像饿狼般糟践他家辛辛苦苫种出的玉米,胜似剜他心、割他肝、撕他肺一般痛苦不堪。他忙进窝棚取出竹梆边敲边拼命大声吆喝:啊!嗬——嗬——
可是,野猪们全沉醉于美餐之中,对于他的竹梆声和吼叫声置若罔闻,毫不理睬。
赵老汉见这一招不管用,忙丢下竹梆,提起锋利的飞抓。心想擒贼先擒王,只要把那野猪王致死或致伤,群猪无首时自会溃散奔逃。他用手电光晃几晃就照见那又高又大的扁夹夹野公猪正在地边啃吃嫩玉米。它的吃法更令人气愤:只用前爪向上一伸便掰下一苞,送到嘴边一口咬开外壳,再啃一口或两口玉米粒就丢下又掰。它面前已经丢下一大堆被糟蹋的玉米苞。但它并不钻进地里去,而是只在地边抢吃,不时左右探视,显得十分警惕。老赵越看越气,忙鼓足劲,使出看家本领,将飞抓对准那猪王脑袋抛去。只听呼啸一声,飞抓本要击中它头部,却因它刚埋头去啃掉在地上的玉米苞而只击中脊背。
可它那脊背无肉,犹如刀背梁,只抓掉一块儿粗皮,受点轻伤。猪王顿时暴发一声撕心裂胆的悲嚎,接着又一声“晤——哇!”的哀鸣。地里的野猪们一听,全都停止用餐,个个抬头望着它。见它向窝草棚冲去,也齐普普潮水般奔涌而去。
老赵是个有经验的猎人,见飞抓未将猪王致死或重伤,必将惹火烧身,后患无穷,他这
把老骨头不出3分钟便将葬身猪腹。于是急转身进棚想取他的防身武器——丈八梭镖(一根长木棍上安着一把双刃刀),未见。野猪眼看就要冲近窝草棚了,逃走只有死路一条。说时迟,那时快,赵老汉万般无奈,急得没有其他防身武器,只好抓起夜里睡觉盖的棉被,拼着全力向冲上来的野猪群抛去。野猪们正冲得有劲,忽听哗哗声响,眼见一片白幌幌的东西在它们头上铺天盖地罩下,不知老汉使的是什么新式武器,犹恐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于是纷纷怆惶后退唯恐避之而不及。
老赵抛被拒敌时,忽见枕边放着一堆鞭炮。他心知棉被不可能打退猪军的进攻,它们定会卷土重来,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原来他家土豆种多次被野猪拱吃后,他就暗中找到老朋友卢铁匠,花100元请他悄悄打造了一支猎枪。有了枪却买不到火药,他只好买些大鞭炮来拆开将火药拿来代用。昨天下午他拆了些装在牛角里,可枪和砂子还没带上山来。此时为解燃眉之急,他便抓起一串鞭炮冲出窝棚,用打火机点燃引线,抛向再次冲上来的野猪群,自己立即转身躲到窝棚。
野猪们见棉被落下对它们无损毫毛,便发起第二次冲锋。刚接近窝棚,猪军阵中突然乒乒乓乓爆炸起来,声震山野,火花四射,硝烟弥漫。有的身上猪毛起火,有的脚下猪腿受伤,有的猪眼炸瞎,有的猪耳炸飞。猪军顿时乱了阵脚,一头头胡拱乱撞,你把我拱翻,我把它撞倒,翻上跳下,左冲右突,真是野性十足,毫无半点忍让互助精神。最后还是在大公猪的带领下撒开四蹄涌进密林逃命去了。
猪军的偷袭,使赵德富这块玉米地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收成,但他也猎杀到12头野猪,重1000多斤,算起来除抵销损失外还稍有赚头。
毛老赵用鞭炮击退猪车进攻的经验很快传向四面八方,一时间,附近乡场上的鞭炮全部脱销。
收完玉米不久,他家的老母猪虽未配种,却产下8个猪仔,个个骨胳粗壮,身架高长,一看便知是另类猪种。但婆媳二人还是格外精心饲养,等它们长到十多斤后,背到街上去当约克洋猪仔出售,更会多卖钱呢。
谁知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8头猪仔全都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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