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启二年的元宵节,乔知县上街赏灯时,突然有个脏兮兮的老爹拦住了他,让他赏口饭吃。
乔知县心想,老爹就是讨口饭吃,吃饱了肯定抬脚走人,他就把老爹领入县衙。谁承想,请神容易送神难,酒足饭饱的老爹赖在县衙不走了。正在他发愁时,街上传来了一阵叫喊声。他忙竖耳细听,疯老爹却捣起乱来,一个劲地嚷着没吃饱。
听不清外边的叫喊,他只得派随从去看。随从回来后,慌张地说:“有人说石板桥上两伙妇女在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明朝时,冠县有个习俗,每年正月十五、十六晚上,妇女们都会三五成群结伴过桥,取“过桥度厄”之意,为的是消灾除秽。所以石板桥上起争端的事时有发生。
乔知县一向把百姓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听说妇女打架,乔知县忙说:“本县看看去。”要出门时,疯老爹一把抱住了他。这会儿,县衙的丁壮大都退衙回了家,乔知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摆脱了疯老爹。
到了石板桥后,乔知县大喝道:“哪些妇女在此打斗?”听了这话,几个妇女围了过来:“哪有妇女打斗,倒是一伙拿着刀棍的壮汉霸着石板桥,这会儿刚走……”
乔知县正要详细询问时,疯老爹又出现了,他抓下乔知县的官帽,撒腿就跑。官帽丢不得,乔知县也顾不上再问,急忙追疯老爹去了。疯老爹一口气跑到了破败的仿禅寺,兴许是跑累了,竟躺在寺外睡着了。追到仿禅寺,乔知县突然听到寺里的说话声:“姓乔的怎会不去石板桥?莫非走漏了风声?”
乔知县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伙人等的竟是自己。乔知县拿回官帽,立即和随从回去召集了兵丁。当夜,擒获了这些打算害他的人,这些人都是本地的混混。
原来,乔知县上任一年来,接连处理了好几个贪官污吏,其中,县丞也因克扣赈灾款项被乔知县处置过。他们怀恨在心,就买通这些混混,来报复乔知县。
要回县衙时,乔知县想起了疯老爹。若不是疯老爹,今晚自己可能已命丧石板桥,所以乔知县就把他带了回去。谁料,回到县衙后,疯老爹又来了疯劲,拿着藤条打起了乔知县。乔知县狠狠挨了两下打,大伙才把疯老爹摁住。至此,乔知县才知道疯老爹是自己的冤家。
这疯老爹平时跟常人没多大差别,可发起疯来,指不定用什么家什打乔知县,每天至少打一次。每当挨打时,乔知县就想起了父亲,当年如果不是父亲打他,他哪能中举?所以疯老爹打他,他只是躲,从不还手,直到疯老爹打累为止。
天启七年,熹宗朱由校驾崩,思宗朱由检继承皇位。思宗上台不久,乔知县就接到上派文书,要他五天内赶到青州府高苑县上任。
听到这个消息,同僚们开始为他担忧起来。高苑是个很难治理的地方,此地有个恶霸高乡绅不受管教;而且,刚离任的荣知县跟高乡绅相互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把高苑百姓剥得只剩了一张皮,老百姓的生活都成了问题……高苑父老乡亲为此告过状、造过反,都不顶用!上面,荣知县依附当朝权臣魏忠贤,告不倒;下面,高乡绅打手成群,反不成。然而,担忧归担忧,上边的任命哪敢违抗。
乔知县简单收拾了一番,雇了一辆马车就上路了。
半路上,有人大喊停车,乔知县回头一看,是疯老爹。他劝疯老爹回去,疯老爹却不听。马夫看疯老爹态度坚决,便反过来劝乔知县:“大人,老爹疯疯癫癫的,又无亲无故,没您养着,怕是活不了!”
乔知县解释道:“我怕疯老爹闹起来会耽搁我们的行程。”马夫说:“那只好绑着他。”没想到疯老爹自动伸手让绑。
到了济南城郊,迎面来了两个骑马者。其中一人道:“乔大人,我们高乡绅有礼了。望大人到任后,照顾高家!”说罢,另一人捧出百两黄金递了过去。
这拦路者正是高苑恶霸高乡绅的打手。乔知县朝两人瞪了一眼:“本县不照顾什么‘高家低家’,只照顾好人家!”
听了此话,高家两人变了脸色,警告乔知县:“就连青州知府都让高家三分,一个小小的知县不给高家面子,就是不识好歹。”
乔知县不吃拉拢,更不怕吓唬,他正气凛然地下了马车。不料,那两人竟要杀人灭口,他们抽出刀剑砍向乔知县。乔知县不会武功,只能跑,他一边躲闪一边苦笑,他居然在疯老爹的鞭棍下练成了一套躲闪功夫,高家两人用尽了力气,也伤不到他。
这时,疯老爹大叫起来:“拿刀!”此话一出,两个打手慌了,乔知县赤手空拳,他们都占不了便宜,人家用了兵器岂不吃亏?于是两人尴尬万分地上马跑了。
遭遇了刺客,乔知县再不敢多歇。他们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五天赶到了高苑。这个时候,县衙的几个官员正聚集在衙门前迎接他呢。他同众人寒暄片刻,就慌忙把疯老爹松了绑,搀扶了下来。
县衙内举行接风宴时,乔知县又特意让人在宴厅放了个独桌,请疯老爹就坐。这个举动,引起了捕头孟中的好奇,他问道:“刚才绑着老爹,现在又奉为上宾,大人您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乔知县瞥了疯老爹一眼,说了句“冤家”!随后,就把几年来疯老爹打他等事说了出来。
听了这个奇闻,大家不停地赞许乔知县。过了一会儿,孟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请您为黎民百姓做主!”
乔知县将孟中扶起:“孟捕头放心,我对高苑有些了解。当今皇帝一心要整治奸邪,我们办了高乡绅,不仅能使百姓得福,还能牵出荣知县等一批贪官污吏……只是,高乡绅不好对付。”
接着,乔知县说出了济南城郊高家人拦路逞凶的事。
“可恨!”孟中拍着桌子说,“的确如大人所说,高贼很难对付,他武功极高,据说他习武以来,只败给过锦衣卫千户金刀将军王名世。可是,几年前将军因惹了魏忠贤,出走京城,至今不知去向……现在怕是没人能胜得了高贼。不过,既然大人肯为民做主,我孟某就是拼了性命也要……”
乔知县说:“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免得打草惊蛇。”
乔知县正和孟中等人商议对策之际,忽听院里人声杂乱,扭头一看,高乡绅带着家丁们闯了进来。
“不知乔大人到任,高某有失远迎。”高乡绅盛了一碗酒,“初次见面,还请大人赏脸,满饮此碗。”
乔知县吃了一惊:来得太快了!乔知县朝孟中使个眼色,示意孟中去调集人马。
“本县不胜酒力。”乔知县端起一小杯喝了。高乡绅仰头喝完碗里的酒,又倒了一碗。
“这第二碗是给乔大人赔罪,高某管教不严,手下冲撞了大人。”他边说边喝令那两个家丁跪下来。乔知县酒量本不大,高乡绅却不依不饶,乔知县立马生了气。
敬酒不成,高乡绅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话音刚落,十来个高手就将乔知县围住了。乔知县躲躲闪闪,终究是不会武功,没多久就挂了彩。
孟中赶到后,指挥捕快们冒死杀进包围圈,保护乔知县后退,退到县衙门口时,却见疯老爹提着把大刀也赶来凑热闹。
没想到的是疯老爹竟提着大刀奔向了高家打手。只见他手起刀落,眨眼间,十多个打手都被砍得人仰马翻。然后疯老爹立马提刀去战高乡绅。对打不久,疯老爹居然把高乡绅打倒了。
孟中迅速将高乡绅捆住,疯老爹把高乡绅提起来:“高乡绅等人作奸犯科,还望乔大人尽快整理成文,上报朝廷。另外,老夫还想请乔知县宽恕我对你的不恭。”
大家都呆了,疯老爹并不疯。
孟中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问题,他问:“乔知县这么好的官,拥戴还来不及,您怎么会打他呢?还有您为什么要装疯呢?”
“疯老爹”笑了笑,讲起了他打乔知县、装疯的缘由。他说,这年代坏人当道,他对朝廷不抱希望了,所以他弃官出京访友求师。几年前,元宵节那天,他听几个混混说要在石板桥刺杀乔知县,便决定帮乔知县避过此祸,因为他知道,乔知县是个好官……
他本打算救了乔知县就走,可他转念一想,乔知县整治贪官污吏,肯定会得罪人,得罪人就难免遭报复,所以他才设法留下来保护乔知县。但他总不能保护乔知县一辈子啊!让乔知县练武?不可能,乔知县既不肯练,也没时间练,于是他就想出了“打人”这一招,为的是让乔知县练个躲功。他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因为他有难言之隐,他跟魏忠贤有过节,魏忠贤贴了告示要拿他,他只能装疯卖傻。
“乔知县,在下不能再保护你了。”疯老爹看了看孟中,说,“孟捕头身手不错,是个忠义之士,日后,你可仰仗他。”
“老爹哪里去?”乔知县问。
“老夫要赶往京城,皇上已经对魏忠贤下手了,魏忠贤朋党甚多,我怕有人对皇上不利,我进京保护皇上去了!”
听“疯老爹”说要进京护驾,乔知县赶忙牵来一匹马,拱手问道:“敢问老爹尊姓大名?”
“疯老爹”跃上马,轻声说出了五个字:“金刀王名世。”说完,朗笑一声,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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