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哪来的鬼?但听陈四战战兢兢地道来,高青书也犯了纳闷:莫非,牛二真的能转阴还阳?
(四)第四个凶手是女人
陈四说,牛二中刀倒地,他慌了神,蹿出窗子急奔回家,骑上那匹瘦马开溜。跑出差不多有七八里地后,他停了下来。心想跑不是办法,现场留着罪证呢。不行,得回去清理掉脚印。谁知刚凑近街口,便瞄到一辆马车飞快地向城北驶去。
当晚的月光很亮,陈四瞪大眼睛看去。一看之下,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寒战。天,驾车的人不正是牛二吗?他怎么又活了?陈四稍加琢磨,回过味来。他那一刀并没刺死牛二,牛二驾车走得那么急,肯定是到官府报案去了!于是猛拍马屁股,追了上去,想拦下牛二,私下解决争端。追着追着,就追到了树林边上。马车停住了,陈四远远地看到牛二从车上拽下一件东西,手忙脚乱地埋进土坑后又驾车返回。
这该死的牛二,藏的什么?心头嘀咕着,陈四牵马摸了过去。扒开浮土,当场吓傻了:埋的是牛二!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怪事,自己埋自己!可就在陈四目瞪口呆的当儿,又一番足以让他吓破胆的怪异情景出现了——
只听“咳”的一声,牛二活了!
牛二一活过来便伸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踏在坑边的马腿。瘦马受到惊吓,发一声嘶叫,撒开四蹄向城南狂奔,陈四亦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跑向城东。
陈四的供词到此结束。高青书清楚,陈四看到的那个驾车的“牛二”,其实是男仆张来顺装扮的。但令人诧异的是,书生董礼先给了牛二一刀,牛二没死;陈四又给了一刀,还没死;接下来张来顺再添一刀,牛二依旧没死!从三人的口供看,刀刀都是致命的心口部位,这,这也太玄乎、太不可思议了吧?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头。高青书吩咐衙役刚把陈四押入大牢,又有人闯进大堂,说牛二是她亲手杀的!
这人不是别人,恰是牛二的妻子青萍!
审案审到此,高青书也禁不住暗乐。看来这牛二还真该死,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取他的性命!心下想着,高青书不动声色地说道:“黄青萍,行凶杀人,人命关天,绝非儿戏。你从实招来,为何要杀你的丈夫牛二?”
“大人,牛二他不是人,他是畜生!”青萍话未出口,泪已满脸,竟不顾满堂衙役在场先捋起了衣袖,后又弓身撩开粗布纱衫,露出了后背。只见青萍的手臂上、后背上布满了铜钱大小的累累疤痕!仵作上前,看罢长声叹气,是什么人下手如此毒辣,烫伤、烙伤、刺伤、割伤……旧疤未愈,又添新伤。
“大人,你看到了吧?这都是牛二作的孽!他嫌弃我不给他生儿育女,担心我出去勾引男人,就变着花样折磨我。从脖子到脚踝,没有一个地方他没打过。大人,您说他该不该死?”青萍悲愤莫名地继续说道,“昨晚,他又打了我,把我赶到了西屋。西屋是马厩,是羊圈,一年到头,我都住在那里面,除非,除非他要我伺候他,才会让我去东屋。我实在没活路了,昨夜亥时将近,我去了东屋,想和他拼命。我知道他的案头常年放着一把刀,就借着告饶的机会,抓起来刺进了他的心口。大人,民女说的句句是实,绝不敢欺瞒。”
高青书敛眉想想,问:“黄青萍,你能告诉本府你为何要投案自首吗?”
青萍迟疑片刻,幽幽地说:“牛二是我杀死的,民女愿意以死抵罪,只求大人放过张来顺。他是个好人,我,我不能坑了他。”
高青书听罢,和周通判对视一眼后,命衙役将黄青萍收入大牢,等王捕头追捕回来后再做审理。
(五)命案真凶到底是谁
高青书,又名高廷瑶,清乾隆二十一年中举。自嘉庆五年任一等通判后,为官27年,所断案子逾万件,几无差池,故被世人称为“高神判”。而这起发生在平乐府境内、看似离奇的杀人案,高神判并未费多少周折便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两日后的清晨,平乐府衙内外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书生、男仆、偷儿,还有被害人的妻子青萍,到底谁是真凶?众人正自交头接耳、议论不休,忽闻惊堂木“乓”的一声大响,高青书开始升堂问案。
“周通判,所有涉案嫌犯,是否全已带到?”高青书问。周通判单膝下跪,回禀道:“回大人,已全部带至堂下候审。”
高青书清清嗓子,高声说:“带人犯黄大成上堂!”
怎么又多出个黄大成来?这黄大成是黄青萍的老爹,住在平乐城郊外,怎会与杀人案扯上关系?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就听高青书叱问:“黄大成,你可知罪?”
黄大成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大,大人,冤枉啊。小民平素胆小怕事,连鸡都不敢杀,又哪敢杀人?”“冤枉?本府断案多年,还不到老眼昏花黑白不辨的份儿!”高青书喝道,“为人父母,当爱惜子女。可你贪心自私,为得到一幅画作而将女儿嫁入虎狼之门,备受折磨。你说你有没有罪?”
“小民知罪,小民知罪。”黄大成吓得浑身直颤,叩首如捣蒜。
接着,高青书又命周通判将男仆张来顺和青萍带上堂。两人甫一跪下,高青书便甩过一把匕首:“黄青萍,那晚你用的是不是这把凶器?”
“大人,是,是它。不,不是青萍夫人杀的人。是我——”青萍还没开口,张来顺就抢先叫嚷。高青书猛地一拍惊堂木:“住口!本府并未问你。若再多言,定当掌嘴!”
青萍看向尖刀,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没错,就是这把刀。”高青书冷声说:“牛二虽然出手狠毒,但他毕竟是你丈夫。本府判你为夫偿命,你可依从否?”
“民女愿意偿命!”青萍一咬牙,大喊着抓过尖刀刺向心口。张来顺见势不妙,仓促出手抢下尖刀,又对准自己的胸膛狠狠刺去,“大人,人是我杀的,我来偿命,与青萍夫人无关!”
“来顺,不要啊!我不值得你为我死——”
青萍哭叫着扑去,紧紧抱住了胸口中刀的张来顺。看着两人哭得死去活来,高青书却哈哈大笑:“本府没有看错,黄青萍该嫁的人是张来顺!周通判,带真凶!”
此时,第一个意外发生了:张来顺手中的那把尖刀,刀身出人意料地缩进了刀柄!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带上堂的真凶,却是一具头骨碎裂的死尸和一匹瘦马!
死者正是牛二。难道是牛二自己杀死了自己?看到众人大惑不解,高青书举起一块被刺出几道窄缝的生牛皮,娓娓道来:这其实是牛二给自己设的一个掩人耳目、掠人财物的局。按照约定,是夜亥时,书生董礼登门赎画,牛二故意激怒董礼,让他拿刀刺他。而那把尖刀刀柄上设有能伸缩刀身的机关,牛二又穿上了护胸的牛皮,可谓万无一失。董礼中招,“杀人”后仓皇逃走。亥时三刻,偷儿陈四前来索要酬金,牛二又故技重施。牛二这么做,是想吓跑两人,让他们远走他乡,然后独占价值不菲的名画《人生长恨水长东》。但让他没料到的是,董礼和陈四俱被捕快抓获。更让他没料到的是,备受屈辱的青萍也想杀他。尖刀刺去,机关恰又鬼使神差地失灵,没有缩回的刀身直接刺穿牛皮,扎进了牛二的胸口。青萍害怕至极,惊惶逃回了西屋。这一幕,恰被男仆张来顺看个正着。他爱青萍,就来了个埋尸灭迹,掩盖青萍行凶真相。埋尸后回来看到官差,以为事发,便誓死“顶缸”。殊不知陈四半路返回,又挖出了昏死过去的牛二。也许牛二作孽太多,命不该活,慌乱中一把抱住了坑边的马腿。他以为抱住的是救命稻草,却不想是催命小鬼。马受惊而跑,他被瘦马拖着一路狂奔,拖下山坡后又一头撞上石头,才终于撒了手。敷在他胸口的牛皮上,有两道刺痕和一道窄缝,这足以断定,除张来顺没动手外,董礼、陈四和青萍,一人给了牛二一刀。真正要了牛二的命的,却是故作聪明的他自己和那匹瘦马!
审理完毕,周通判代高青书郑重宣判:偷儿陈四盗窃民财,持刀行凶,被判流刑,流放到东北边疆的宁古塔服苦役;书生董礼本应知书达理,却义愤行凶,理当严惩,但念他孝心可嘉,打一顿板子了事;至于男仆张来顺和黄青萍,则判他们好生安葬牛二。恶夫已死,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如两人愿意结为夫妻,高大人倒乐意做媒。而真凶瘦马,姑且念它是牲畜,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罚它出一辈子苦力吧!
平乐府命案就此终结。而高青书“高神判”的声名则越传越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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