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石注
杨州·石成金天基·撰集
西天佛经甚多,惟金刚经是如来微妙心法,乃禅宗之至宝也。予参悟多年,因著金刚经石注一部,愚注与众不同,每节分注论讲证四段,仿张居正四书直解例,先逐字破义,后以浅言直说,意在阐明佛旨,学者只须由此参悟,自得正果,而不错矣。
略曰:此经注解极多,大半隔靴挠痒,须要实悟真参,才得心明性朗。我今直说根源,不用狐思乱想,但能至诚受持,开卷了如指掌。书内文载读法十条,辟妄十条,以及总旨辨异,极简极明,但此书每部计一百二十页,予发愿印送一万部,奉送二年,已足如愿,自愧力薄,不能又送。倘有善信,随意买纸,予出印板听刷,分文不取,共勷胜举,凡求如愿,功德不亚于河沙宝施也。
但愿人人福寿长,此邵子语也。予于人情世事,无论大小雅俗,但有利益者,俱以浅言,刊书行世,正续共取,初集,二三四集,亦可听便编定孝弟忠信字号,但此书若能正续全得,庶可尽悉,善体略者,自必心赏神怡,福寿绵长矣。赐教者,可至扬州府西,升平街圈门内,便是小斋。
西天经典甚多,惟金刚经是诸经之根,经中所说,悉成佛作祖之密旨。自唐宋元明以来,注此经者,何止数百余家,各皆极意剖析,总为指引迷途,开悟后学,功甚大而慧甚普矣。诸家讲注语义,各有是否,欲求其详明折衷,竟亦寥寥,良由以语传语,大都纸上钻研,未从实地,参悟而得,又何怪其然耶!殊不知,此经乃如来心法,众生性源。佛本无经,经亦无说,因一切有情,泪于外诱,昧其本灵,颠倒昏迷,轮回苦海,极可悲痛,是以如来作此真空无相之说,不过为众生解粘释缚,还其本来面目,何啻暗室明灯,冥空杲日。若能领悟,立证菩提,幸诚万万矣!今穷乡委巷,但有善信之人,皆知读诵金刚尊经,及叩其义理云何?则懵然不解其谓,虽有学者曾听各师所讲之论,常览诸家所著之书,或属言繁,或成义杂,徒令闻者见者,是非可否?茫然不知适从,岂不以如来至妙之心法,缘此而未即明传,深可浩叹哉!愧予一介书生,自知本灵半为外诱所泪然,而身虽在家,颇有出家之行,每于儒书之暇,最喜诵读此经,是以究心于此者,已二十余年,凡讲此经之堂,无论远近,予必先到;注此经之书,不拘深浅,予必悉观。虽闻见甚多,奈异同不一,自尚未的,又何以晓示将来?独有儒士王化隆所注,尽发如来精微,又且脉络贯通,简明确当,不繁不杂,功亦大矣!惜注中间有与经文未透者,亦有与经文相左者,是犹玉中之瑕,予不揣愚昧,重加较正,删其偏背,补其遗漏,另自直解,名之曰石注,凡如来只字片言,悉由予一己之愚见,参悟评定,期岁书成,因发愿镂传,印送万部,用广如来之慈悲,大启众生之智慧。今而后得书诸善信,缘经求法,因法悟觉,令真宗了彻,密谛通明,出生死途,登菩提岸,灭无量罪过,获最胜福田,证果人天,永臻快乐,始信金刚经所说,悉是佛祖最上之密旨,而予之所言,真实不虚也。在予此注,不过为人指引途路之方向,令行者不至错入崎岖迂回之境,他日有幸,或于如来会,结一指引之因缘已耳。愿诸善信,早悟本灵,同归西天极乐,上不负如来垂示之盛心,下不负予一点指引之微念,诚大快也。
康熙四十一年岁在壬午仲阳月之吉旦良觉居士石成金天基撰并书
此经流布于世,传本多误,阴冥之间,惟以寿眷永庆寺南唐道颙法师石本为正,今予此著,悉照石本订正,凡有增减错误,俱逐细更改,一字无伪。
#此经,分三十二分,相传自梁昭明太子,但天衣无缝,割裂为繁,且如推穷四果,渐至如来政紧关,昔在然灯,何单承庄严佛土,又色见声求四句,原与下文一气潆泂,势难以刀断水。然而品节有序,读者赖以记述,今予此著,止将各分标存细字于傍,可以不必杂于经文读。
#此经,他本前列开经启请净口诸文,是皆后人所添,亦可不读,今予此著悉删。
#此经,世刻甚多,大都付诸梓人,予幻习宋字,虽未精工,略堪供写,今予此著,一字一叶,俱系亲笔书写,较对明确,始付刊刻,读者只照此本,可信无误。
#此经,世传非高僧口授,不可擅读,恐音韵舛误,致获罪过。予拜询多僧音韵,各有异同,今予□加考订,授是则从,授非则改,各将直音,用小字注,附每段之下,读者只依此音,无误。
#此经,古今注解极多,今予此著,每段类分注论讲证四字,盖将正文中字句,逐一破解,统以﹝注﹞字领之;凡议论正文之源流,或辨论他注之是非,则以﹝论﹞字领之;其﹝讲﹞字,所云悉体顺如来须菩提口气,演发本文之妙义;若﹝证﹞字所领,则杂引古今成语,或儒书,或僧语,或偈颂,或诗歌,惟取剖明本文之精微而已,四类惟讲字,每段俱有其注论证三类,若本文已明,或讲中已有,则不重列。自刻经注以来,似未有如予之浅明分晰也。间有几注,不从予之改定立正文者,取其通俗也。
#此经,他注或另以正经,先刊全本于前,次复逐纲重注。试看儒家四书朱注,世有只读正文者,竟将有注之书读之,何尝另周正文。今予此著,将经文高列一字,读者可以对读,不必另本,亦不必梵本。
#此经,今予所著,言虽浅近,悉皆演发如来心义,予既分晰注解,又复亲笔书写,又复独力刊印,成书虔诚敬送,得书善信,务要时置案头,或诵读正文,或领略注解,或参悟旨趣,或为人演说,否则不妨转送普利,最不可束之高搁尘封,更不可杂于小说曲本中,非独负予苦心,亦且获罪甚大。
金刚经句字增减同异,从无画一如。是名般若波罗蜜,是名忍辱波罗蜜,是名凡夫三句;若非无想,若字;即非第一波罗蜜,即字;为利益一切众生之下故字;是第一离欲阿罗汉之下,世尊二字等,皆古本所无。如是故名阿那含故字,是微尘众宁为多不之不,须菩提言四字等,皆古本所有。如前文应云何住,不同后文云何应住,历辨既详,云栖伸公鎞,刻尤加嘱,盖前问功夫下手,后问无我是谁为之?经意自别。又见旧本因避高丽讳,改即为则,凡即通作则。后见海虞严公讳微,折中诸辨,谓合两之义为即,相仞之义为则,即可用之相仍,则不可用之合两叹,译者复作不易其言,而即与则,两字之从违遂定,大抵等闲应用则者,但随文义,轻折庶全旨,即非之即,更得显出玄微。既定一卷持诵,并佐同志参稽,聊引申学问中慎思明辨之意,若晓晓自诩辨真,则吾岂敢。
何必静室
世人诵经,多觅静室,殊不知坚诚全在于心,而不在于境也。本心若静,虽居闹市丛中,亦是深山僻地,试看吾儒善读书者,蓬门圭窦,挂角而读,带经而锄,竟以成功,何在书房之静乎。
何必出家
出家原为脱离此挂碍,每见有等出家僧人,贪恋之心仍在,名虽出家,实则与在家之人无异,如此出家,反不如在家,而有出家之行者,转为上等。试看古今在家善信,得悟菩提者甚多,如傅大士、庞居士诸公,俱有妻子尘累,于道无碍,可知全不在乎出家也。
何必清晨
清晨诵经,取其至诚,要知心若至诚,虽午晚十二时,无一非诵经之时。意到即持,斯为得之。
何必启请
经中云: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即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可见此经,或是诵读,或是解说,诸天神不召即至,何须启请。即其开经文,净口等咒,读之不多,不读不少。
何必设像
对佛像,意在起人敬畏。殊不知经中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又云: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乃知庄严以及佛相俱在心之诚否?心若不诚,虽时刻与圣像不离,亦何益矣。
何必敲鱼
木鱼钟磬,取其音韵节奏,无亦不碍于道。
何必急诵
诵经至在口读其文,心思其义,只要字句明朗微旨了彻,虽低默读诵,俱为上乘。若是急急赶读,含糊图快,未免到口不到心,纵然读过万遍,经义不解,原与不读者相同;又有高声朗诵者,徒损其气,亦甚无益。
何必跪讽
参悟经义,不拘行住坐卧,无有不可,何必专在于□。
何必梵本
佛法原不系于文字,即此金刚菩提名字,亦是强立,何况拘其经之书本梵本耶!不论囊内之金珠瓦砾,只论外包之锦绣布帛,吾甚惑之。
何必全部
吾辈在家俗人,难免尘劳紧冗,非同出家闲人可比。假若正在诵经之际,忽有紧急事务,必俟此经诵完,岂不迟误。果有紧事,但须记著经中分数,就此止住,俟事毕,再来补完,未为不可。至于此经注解,非细加参详,则妙义不明,若人事匆忙之际,何能全读,须知尘事稍闲,随便看一段,可得一段之益,解一分即有一分之功。试看六祖,当日只闻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即证菩提,可见惟在学人心悟如何,岂计其语句多寡耶。
夫人自二五凝成以来,赋此虚灵不昧之良,莫不各有一卷真经;及其知诱物化之后,本真旋失,名虽为人,实无以异于禽兽。抱朴子有言:人生覆帱间,自幼而趋壮,自壮而趋老,一失一口,如牵牛羊以诣屠肆,每进一步,而去死转近,可不畏哉!所以我佛不得已权误(编者注:「误」疑是「设」)方便,引提迷人,何者为性命,何者为修行,强而名之曰经。若有豪杰丈夫,自悟本体,如何不假言诠,则真经露矣。这真经,人人本有,个个不无,不因圣而会(编者注:「会」疑是「增」),不因凡而减,不用文字,不必注解,不劳刊印诵读,要知,即刻就知,一些不难,若或不知,万般费力,到底不知。只要有此真经,一切经典,都无用处,虽列锦轴牙签,只为供奉之具耳。如若真经不知,不得不请出环函,研穷蕴奥,昼夜参详,至于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贯通,始为绝学无为大快乐之人也。无法可说之言,言不诬矣。
金刚经,语句重迭,各有义理,奥妙甚深,非同法华、楞严,详明易晓之可比,读者须细心参详,始见精微。
金刚经,眷索爱语四菩萨,乃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吾身中之菩萨也。读者须先有此等心,然后可入大道而悟金刚之义。
金刚经,善信男女诵者甚多,得证金刚者甚少,皆因恃口头语不知会悟妙法。读者须静坐观心,心无其心,然后取其注观之,庶几有进。
金刚经,无全部演说不开,无后半部搜括不尽,自十七分中,复说云何应住一段,收拾全旨无余,已后,先详者略之,先略者详之,节节相承,各有妙义。
金刚经,言语虽多,总是说真空无相妙理,以化度众生,必众生能安住降伏,不生我人众生寿者四相,才出到涅槃地位。说布施者,不过令修行人易于入门,原不甚重。一经大义,俱尽于应住之义,自第五分之后,许多说话,不过反覆辨明无相之理,恐人一著有相,便不能安住降伏也。
金刚经,佛说无相,但去妄念,不去天理,若并天理去了,未免行尸走肉,虚生世间,故于第十四分中,说出生实相三字,亦虑人之流于枯稿也。吾儒不去细究,反言佛氏虚无寂灭,岂不罪过。
金刚经中,佛言其大,则谓须弥山王;言其多,则谓如恒河沙等;言其久,则谓如无量阿僧祗劫,实因极大极多极久无尽之数也。非如来形容过当,亦非如来好为此等语,以骇世俗,读者当求其理。
金刚经,屡言布施,盖有相布施,固修行之不废,非可论金刚之妙义,若有善信,以身中至宝,不生不灭,乘香华云,入无边界,起光明台,供养十方,则为见性之功,胜此多矣。
金刚经,依法出生分中,若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布施,不如持经之福;无为福胜分中,恒河沙世界七宝比大千又多矣,亦不如持经之福;如法受持分中,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又不徒七宝矣,较之受持解说,终不能胜;持经功德分中,以恒河沙等三广身命布施,视前又甚矣,较之持经功德,自为无量;能尽业障分中,自叙供养无量诸佛之多,视七宝身命布施,大有间矣,亦不如持经解说之万一;福智无比分中,以须弥山王之七宝比喻又大矣,亦不能及持经解说之福。言虽重迭,一步紧一步者,何也?盖佛慈悲之大,先知末法劫中,多以布施当修行,不知解说(编者注:「说」疑是「脱」),所以谆谆反复言之。但此经乃见性要旨,受持即得成佛,岂布施之福,所能比类哉!勿谓佛先已说,后为续听法者重说,非理也。
金刚经,如来无相之义,即非即是,何去何来。如水清则月见,水浊则月隐;水有清浊,月无去来。且如人忽思念他州,则境界一时独现,这心从何处来?少时心歇,从何处去?如此见彻,便知无去无来矣。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般若音钵惹,后凡又遇,同此。)
﹝注﹞金刚是金中之精坚者,刚生金中,百炼不销,质极坚利,不为物破,而无物不破。譬如智慧,能绝众生贪嗔痴,一切颠倒执著之见也。般若者,梵语,华言智慧,性体虚融,照用自在,故云般若。梵语波罗蜜,华言到彼岸,欲到彼岸,须凭般若。此岸者,众生作业受苦,生死轮回之地;彼岸者,谓诸佛菩萨,究竟超脱,清净安乐之地。经者,径也,如一超直入也。
﹝论﹞波罗蜜有六种,布施度悭贪,持戒度淫邪,忍辱度嗔恚,精进度懈退,禅定度散乱,智慧度愚痴,各占六度之一,惟一般若,能生八万四千智慧,则六度兼该,万行俱备,佛言多梵语,姚秦三藏鸠摩罗什,奉诏用中国语翻译此经,指明后学,功诚大矣。
﹝讲﹞人之真性,本是虚灵不昧,历劫常存,惜为物欲昏蔽,所以沉沦于生死苦海,未能脱离。我佛慈悲,特说此经,犹乘筏渡津,以至彼岸也。所谓金刚者,盖万物难逃乎五行,而五行之中,惟金最坚利长久。木有时而朽,水有时而涸,火有时而熄,土有时而崩。以金试之于木,则能成器用;沉之于水,则光湛常新;投之于火,则百炼愈精;埋之于土,则永劫不坏。其位在西北,能摧折一切万物。人能用之于身,可以斩一己之邪魔,诛万里之妖怪。儒有龙泉宝剑,安邦定国;道有青蛇宝剑,断绝情欲;佛有金刚宝杵,降伏魔王。大易以干为首,玄门以金丹为首,此经以金刚为首。得此般若经者,证西方无量寿果。西方,金方也。金之为义,大矣哉!故以金刚为喻。般若者,智慧也。人生日用间,图名贪利,奸伪百出,至死心尚不足,自以为乖巧伶俐,不知溺于轮回苦海,真痴愚人也。必以智慧,打破痴愚,独禀乾刚,勇猛精进,明了自性,岂不到彼岸,与诸佛同享快乐哉!总之,金刚,喻也。般若,法也。波罗蜜,证果也。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只音奇;比音被。)
﹝注﹞如是者,此也。我者,结集经者自谓也。言如此之法,我亲从佛闻之,非臆说也。一时者,说此般若之一时。佛者,觉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故名曰佛。舍卫国,波斯匿王之国;祇陀,王之太子也。树是祇陀所施,故名祇树。给孤独园者,王之宰臣,名须达拿,常在此园赈济贫人,故名给孤独园。梵语比丘,华言乞士,谓上乞法于佛,以明己之真性;下乞食于人,以为世人种福。盖佛将说真空无相妙理,必得道之深者,方能领悟,岂小比丘所能与哉!千二百五十人,即孔门三千徒众也。俱者,同处也。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著,俗作著;已音以;饭食音反四;敷音孚。)
﹝注﹞尔时者,彼一时也。世尊者,举世之人所共尊敬。食时,正当午时也。洗足,以佛行则跣足。敷者设也。
﹝论﹞佛是金轮王子,谁无供养之者,而犹如此乞食,欲使后世缁徒,不植资产,去此贪心,折其骄亢,以炼种性,正君子谋道不谋食也。
﹝讲﹞尔时世尊,于午可以乞食之时,于是著会伽之衣,持四天王所献之钵,因祇陀园在城外,自外而入舍卫城中,以次第而乞焉。不越贫以从富,不舍贱以从贵,大慈平等,无有选择。乞食既毕,还归给孤独园。饭食已完,将入禅定,于是收拾其衣钵,使心无系累也。洗其足,以洁其身也。乃排布高座而坐,而说法之原因起矣。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著同著。)
﹝注﹞众弟子中,惟德尊而年高者,谓之长老。此须菩提,即善现,又名空生尊者。希,少也。希有,赞佛之辞。即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之义。
﹝讲﹞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自己座位起身,整顿威仪。袒其右肩,以示不敢倍乎师;屈其右膝,以示不敢左乎道;合掌,以示其皈依;恭敬,以示其严肃。而启白于佛,以伸问辞,先赞而后呼之曰:举世所少有者,我世尊也。
【「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注﹞如来,佛之总称。如而不生,来而不灭,即我真性之体用。单修智慧,曰菩;单修福业曰萨;福慧双修,曰菩萨。诸菩萨,指会下学道之人。
﹝讲﹞须菩提称赞佛曰:如来起慈悲心,善能卫护眷念此会中之众菩萨,使之信受。又善能以此佛法,付委嘱托于人,使之奉行也。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阿,读作倭;应音因。)
﹝注﹞阿训无,耨多罗训上,三训正,藐训等,菩提训觉,乃无上正等正觉,即我之真性也。此真性包含太虚,孰得而上之,故云无上。然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此性正相平等,故云正等。其觉圆明普照,无偏无亏,故云正觉。应者当也。云何者,如何也。住者,止也。降伏者,制御之谓也。
﹝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即是佛,即是如来,即是金刚般若波罗蜜。只此九字,若能悟明,就得成佛。
﹝讲﹞须菩提问佛曰:世间若有善淑男子,并女人,学道之初,先发此无上菩提之佛心,当如何常住而使之不退转?妄心一起,当如何降伏而使之不惑乱我真心也?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为音位。)
﹝注﹞谛听,仔细听也。
﹝讲﹞佛因须菩提启问,其言甚善,便重言善哉善哉,以叹美之。汝以如来善护念,善付嘱,只此两句,善发我未发之言,汝当详审而听,吾当为汝说此住佛心,降妄心之道。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唯音委;乐音要。)
﹝注﹞唯,领诺也。然,是其言也。既诺而然之,又称世尊以表深愿也。愿乐欲闻,如蜂思好蜜渴想甘露,倾心侧耳,莫可形容也。
﹝论﹞发此心者,究竟无上菩提之心也。凡人一心不昧,万法皆通。但迷则顺此心,谓之无明;悟则逆此心,谓之智慧。立大圆镜,空如来藏,建大法幢,度无量众,皆不出此。
﹝讲﹞人之一心,明从往来,攻取日众,最难发此菩提觉心。若善男善女,既发此一念,则满腔中,纯是天理,真如本性,自然显露,自然常住不灭。吾见五蕴皆空,如是一切妄心,不待驱除而自降伏矣。所谓道心为主,人心退听也。譬如日光一照,黑暗尽明。须菩提即领诺其言,称世尊曰:弟子愿闻佛之教。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众生音中生。)
﹝注﹞摩诃者,广大之称。若者,或也。
﹝论﹞世法上说,胎卵湿化,指人与鸟兽鱼虫等物,为欲界、色界。色想无色想,指无色界非想等天,皆名曰众生。且与降伏其心句义相悖。不知众生者指人心之众生也。自性众生誓愿度,又何说之?六祖以众生指心言,极妙。
﹝讲﹞佛告须菩提,说诸大菩萨,以如是之妄心,欲其降伏,而使菩提真心顿然发现者,果何道以致之?盖人一身,悉皆五阴六识,遮隔我之真性,故种种一切众生妄心,极难降伏。何以见之?或有心易轻举,飞扬远适,谓之卵生;心常流转,习气深重,谓之胎生;心随邪见,沉沦不省,谓之湿生;心见景趣,迁变起幻,谓之化生;执相修因,顿起邪思,名为有色;内守顽空,不修福慧,名为无色;滞诸闻见,系念染著,名为有想;静沉死水,犹如木石,名为无想;起生灭见,落两头机,名非有想非无想,然此九种众生心,皆非菩提真心,一或有之,死即随类受生,堕于胎卵湿化之物,虚空等神,天魔等鬼,所以轮回六道,难入涅槃者也。
【「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令,平声;涅音年,入声。)
﹝注﹞我者,佛自谓也。皆者,尽也。令者,使也。入者,行至于内也。无余,无渗漏也。梵语涅槃,此云无为,无余涅槃,大涅槃也。灭,消灭也。度,化度也。
﹝论﹞人有虚灵之性,包括天地谓之真空,又名法身,恒古恒今,所不能灭,即大禹见黄龙负舟,自言生寄也,死归也。四大色身,原是假合,岂无毁坏之理,愚人不能明心见性,所以死归阴趣,随业受生,迁转不已;圣人明觉了然,如虚空杲日,常天普照。或出应世,则为报身,化身随缘;或不住世,则弃四大如弃敝屣,永证清静法身,寂然常乐。是其来也,从体起用,无所从来;其去也,摄用归体,亦无所去,岂非涅槃常住不灭哉!世人不知,误以为死,非也。
﹝讲﹞佛之意,盖说如前,所谓一切众生妄心,皆不是我菩提觉心,我皆令此受学诸大菩萨,将此妄心入于清净无为之乡,消融其滓秽,度脱其染著,如红炉点雪,必使人欲净尽,纤毫不留,深造于玄默之境,所谓心外无余道,道外无余乐也。
﹝证﹞楞伽经云:涅槃,乃清净不死不生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归。列子曰: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裴相国云:寂静常乐,故曰涅槃。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讲﹞佛说如是以前所言灭度之道,使般若智慧,打破种种邪见烦恼,故此无限量,无计数,无边际,一切众生之心今已灭度无余者,岂我真能使之令入涅槃而灭度之哉!盖以凡人原有此无上菩提之心,只为迷而不悟,今心地一旦豁然开朗,顿见本性空寂,是乃自性自度,本来无此众生妄心,曷得而灭度之。
﹝证﹞净名经云:一切众生,本性常灭,不复更灭。六祖坛经云:自性自度,名为真度。
【「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则非菩萨。】(相,去声。)
﹝注﹞相者,形迹也。执著形迹,心不虚空,滞而不化,谓之有也。
﹝论﹞此经自始至终,总以四相为张本,反覆言之。
﹝讲﹞夫无有众生得灭度者,此何以故也?盖自性本空,无有我人众生寿者之形,方是无上菩提之心;若或有此四相,则前一切众生妄心,安能灭度以至涅槃哉!决非菩萨地位中人矣。世间未有一人不自爱其身者,终日营营,争名夺利,为一身计,又为子孙计,皆是我相也。见人势利,攀援不已;见人萎弱,嗔压不已,嫉人之有,吝人之求,皆是人相也。色受想行,计其和合,贪嗔痴爱,汨没灵源,此众生相也。焚香祷祝,为求现在福田,炼药烧丹,希觊长生不老,此寿者相也。
﹝证﹞圆觉经云:未除四种相,不得成菩提。
【「复次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施音是。)
﹝注﹞复,还也。次,再也。还复再与须菩提言之。住,著也。
﹝论﹞世法上论布施,檀波罗蜜,为六度之首,是修行中一大事。但此布施,乃谈心要。如来于日用间,从自性中起用,广布设施于外,不住著于有相,决非外人舍施之说也。
﹝讲﹞佛再与须菩提说,菩萨于所行之事,当无所执著而为敷布设施,何以见之?眼之悦于色,耳之乐于声,鼻之臭于香,舌之甘于味,身之触于欲,心之校量分别于其法,皆有相之运用,与众生何异?岂是我性中本有之福德哉!菩萨于自性众生,舍其所贪,归于空寂,不于六根六尘上,有所系累拘执,但自性虚通,妙圆明净,随感而应,不住于相也。
【「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讲﹞所以然者如何?若有学道的菩萨,不泥著色声香味触法之根尘以为运用,则是所有善根纯熟圆满,永得无上菩提之道,其福德量等虚空,岂人之心思可得而测度忖量哉!非享福报之谓也。
【「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凡问之不字,音否;凡答之不字,音弗。)
﹝注﹞东西南北,四维上下,总谓之十方。虚空者,太虚之中,无有纤毫隔碍,荡然空朗,非心思可能度量。
﹝论﹞六根圆通,四虚无碍,东看皆西,南观皆北,上府皆下,下仰皆上,不立中边,有何四维?既无界画,何可度量?无能施彼,无所施此,如如自在,湛若十方,空以无所住,住是太虚空,福德性,应如是住矣。
﹝讲﹞佛问须菩提:于汝心中,自谓如何?如十方虚空可以心思度量不?须菩提答云:不可思量,盖大莫大于虚空,非人之所能测度。佛又明说:无住相布施之福德,亦如虚空,不可以思量也。既而佛又呼其名而以告之,汝诸菩萨之学道者,不必别处更求道之下落,但当依我所教于汝,无住相布施之理,便就此止应用之间,湛若十方空无所住而住可也。
﹝证﹞六祖曰:不住,是菩萨住处。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注﹞身相者,色身也。即孟子所谓形色也。非身相者,法身也。即孟子所谓大体也。此如来,吾真佛性也。
﹝论﹞吾之真性如来,湛然常住,本无生灭,无相之可见者也。若要见之,外不见有山河大地,内不见有见闻觉知,舌头上无十字关,脚跟下无五色线,千圣唤不回头,百鸟都无寻处,忽然豁开正眼,大地浩流(浩流亦作平沉),即见本来面目。
﹝讲﹞佛问须菩提曰:于汝之意,所云维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须菩提解其意,乃答之曰: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故不可以身相见之,盖如来所说身相,不过形体之末,非真空无相之道,岂可指而谓之真如来哉!即非身相也。
﹝证﹞庄子曰:不形之形。川曰:身在海中休觅水。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注﹞非字莫作无字解,非字活,无字呆,下同。
﹝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犹之吾儒不以形体求圣人,而求吾心中之圣人也。
﹝讲﹞佛之心,欲人见自性佛,故告须菩提曰:世间凡有形相之可见者,皆是假合变幻,不是汝本有真实的理,虽有所见,亦妄见也。汝若凡见诸相,便识破非我真实本相,必无执相迷真之大,自能回光返照,即见色身中有法身自性之如来,随处显现矣,而如来岂可外求乎?
﹝证﹞刊定记云:执相迷真,对面千里;虚心体物,天地一家。道川颂曰:有相有求俱是妄,无形无见随偏枯,堂堂密密何曾间,一道寒光烁太虚。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
﹝讲﹞须菩提恐后之人,闻法不能信受,乃白佛曰:世尊之所说,皆大乘正宗之教,菩萨未有不信受而奉行之,苟末世凡夫名众生者,得闻如是真空无相之言,其言说中之章句,果能实信之否也。
﹝证﹞学道之人,不可无此信。孔子曰:笃信好学。玉枢经曰:道以诚而入。华严经曰:信为万物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智度论云:佛法大海,信为能入。
【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无量音无亮。)
﹝注﹞持戒者,诸恶莫作也。修福者,众善奉行也。
﹝讲﹞佛告须菩提,汝莫作生实信否之说。然此无相真空妙理,必有大根基的善人,方能信任其道,岂同小可。设或佛灭后,到五百岁之时,有人持守戒律,而诸恶莫作,广修福田,而众善奉行,又能于此经中之一章一句,信之于心,凿凿皆真实语,则此人之善根,培植甚厚,岂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种此善根哉!当于无量千万佛所中,发生得来,非止浅浅根底所得也。
﹝证﹞六祖曰:信般若波罗蜜,能除一切烦恼;信般若波罗蜜,能成就一切出世功德;信般若波罗蜜,能出生一切诸佛。刊定云:根有生长义。
【「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
﹝注﹞世间所享者,名福报;信此经者,名福德。
﹝讲﹞佛又告须菩提,若有此善根之人,闻得此经之章句,乃至一念之中,净焉而心不乱,信焉而心不疑,生此净信心者,我能尽知尽见此人,虽名为众生,而持戒修福之德,善根受用不尽,其福德岂有限量哉!
【「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论﹞佛先教学者,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又恐学者,徒泥言说,不求心得,所以云无法相。又恐学者,执著无法,不去探讨其言,以悟真理,故又云无非法相。只此两句,有多少圆活妙理,此其所以为佛也。
﹝讲﹞佛言是诸众生何故得如此之福德,其实善根纯熟,悟得真空无相之理,无复有我人众生寿者之四相,亦无有执著此经之章句,实信其言说,落于有见而为法相;亦无有一向沉空守寂,落于无见而为非法相也。不著二边,方是真空。
【「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注﹞我人众生寿者,尽天地间,众生所有之情状,尽不出此四者之中。非法者,无法也。沦于顽空。
﹝讲﹞前节众生,既无有此四相,心中无纤毫染著,所以信此经,而得福德矣。佛又反言之,此何以故也。是诸众生苟或心不虚空,便落我人众生寿者之形迹,此人之所易晓也。至于我说无法相者,以吾真如本体,不在言语文字之间,汝若取法相,就是与执著四相者,其心一般。至于非法,则无法矣,我亦谓非法相者,又何故也?盖法界之内,理与事,原不相碍。汝若取非法相,谓之曰无记空,又谓之曰断灭见,此心不化,与前著四相者,又何异焉!是故当以此两头见,直须截断,不应执其有法而取以为有,亦不应执其非法而取以为无,则太虚之中,浑无偏倚,湛然形迹两忘矣。以此之义,亦有原故,佛尝谓汝学道等人,当知我与汝说此法者,因汝诸人,有此四相,不能了悟真空,超于彼岸,我不过假此法门,令汝度脱生死苦海;汝既见自本性,证涅槃乐,则我之法,当弃之无所用矣。譬如编竹成牌,渡人过水,到岸则此筏亦舍之也。夫有法既舍矣,何况非法。又可执著于无,沉空守寂哉!能不著于无,则空而不空,自无非法相也。
﹝证﹞儒书曰:得意忘言,得心忘象。道书曰:得鱼忘筌,得兔忘蹄,傅大士曰: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
﹝注﹞耶者,疑辞也。菩提之心,此是如来本性,亦人之所同具,当体即是,岂自外得,待言而求哉。
﹝讲﹞前章既说法相,非法相矣,佛恐须菩提尚未透彻,故又设此问,呼其名而告之曰:汝之意何如?以我如来无上菩提之法,果有所求而得之于己耶?抑以此法,谆谆然,有所说而教之人耶?
【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解,去声,音械。)
﹝注﹞解者,晓也。定者,泥于一处而不通也。
﹝讲﹞须菩提云:如我心中,悟佛所说之义理,则知无上正等正觉之法,此吾本来真空,人人所具足者也。不过各自默契而已,未尝指定一处,而标其名曰:这是菩提之法也。然佛所说,不过随机设教,何尝指定一法以教人,必如是而后修哉!如来不尽废法,只无定法可名,如来不尽废言,只无定法可说。
﹝证﹞永曰:佛说一切法,为除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
﹝讲﹞须菩提云:如来之法无定名,亦无定说者,此其故何也?盖如来所说者,无上菩提法也。可以心悟,而不可以色相中取,一有所取,心则驰于外求;可以心传,而不可以言语中拟,一有言说,则泥于口耳,皆不可也。然是法也,若执为有法,而吾性虚灵莫测,果何言有,非有法也。若执为无法,而吾性随感即应,果何言无,又非非法也。真空不空,其以是欤。
﹝证﹞川禅师曰: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
【「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差音雌。)
﹝注﹞贤者,若须陀洹,阿罗汉之类,圣者,佛也。无为法者,自然觉性,不假人为之法也。差者,参差不齐也。
﹝论﹞此无为法者,即是无上菩提,即是涅槃,即是如来,即是无相,即是无住,即是金刚般若波罗蜜也。有为法,世间法也。无为法,出世间法也。后学往往把无为两字,认作空寂,一向灰心稿形,只说我即是佛,故今时无为道人极多,此真捕风捉影,顽愚不灵之人也。盖人有做作,皆是勉强,若我真性之运用,皆自然而然,何曾有所作为哉。
﹝讲﹞须菩提云:我前所谓无可取,无可说者,何以见之,盖无上菩提之法,皆我自然觉性,无假人为,故一切圣贤,皆同此无为之法。但法本无为,悟有迟疾,贤人得道之浅者,或假言说而后自悟;圣人得道之深者,顿悟顿修,本来无说,故有差别不同等尔,及其成功,则一也。此如来之所说法无定在也。
﹝证﹞庄子曰:无为而无不为。华严经疏曰:寂寥于万化之域,动用于一虚之中。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
﹝注﹞三千大千,形容其多也。世界者,世间之方位界限也。三千大千,统言一大世界也。这个布施,作舍施看,与前篇无相布施不同。七宝者,金银琉璃,珊瑚玛瑙,珍珠玻璃也。
﹝论﹞此段初言三千,不即恒河,自少至多也。
﹝讲﹞佛将持经功德,开示学人,故先设言呼须菩提而告之,设或有人,充满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宝,用之以布施,此人所获福德,多乎不多?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
﹝讲﹞须菩提答云:七宝布施,其福甚多,何以言之,盖是福德,乃有相之施,于我性中真空无相,妙法全不相关,必竟非福德性,故如来所言福德者,乃人天小果之因,此所以为多也。
【「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胜彼。】
﹝注﹞复者,再也。信力曰受,受之不忘于心也。念力曰持,持之不厌其久也。受持者,承教不逆,结念不息也。经,指金刚义也。说谓广说经义,令人普得闻知。
﹝论﹞古今以来解四句偈者纷纷不一,惟中峰谓经中凡言四句偈,必上有乃至字,下有等字,言于此经中受持一句,二句,乃至四句偈,此说最为稳当,要知经完一切有为法之四句者,竟是。
﹝讲﹞佛言如再有人于此经中,乃至四句偈等直下承受其理,又拳拳持守于心而不失,更为他人解说其义,则是自利利他,所获之福,胜于彼之七宝布施者,多矣,盖彼乃住相布施,纵得浊福,福尽随(或作堕)落,此乃因经悟性,福等太虚,历劫不坏,其福安得不胜彼哉。
﹝证﹞永嘉证道歌曰:住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势力尽箭还堕,招得来生不如意,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
【「何以故?须菩提!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
﹝注﹞非佛法,即前云无为法,即后云无法可说之意。
﹝论﹞一心泯合,非佛非法,为不住相布施也。
﹝讲﹞佛言人能受持讲说此经,其福胜彼者,此何以故也?盖真空无相之理,是诸佛之本性,即无上菩提之妙法也。从上以来,一切诸佛之多,并一大藏经之法,皆自此经流出。求其直指全体,未有若此之明且尽者,此外更无余经矣。又恐人泥于阿耨等为佛法,又曰:所谓佛法者,本来无有,不过假此开悟众生,使之言下见性,乃虚名为佛法也。故曰:即非佛法。
﹝证﹞老子曰:大道无名,强名曰道。
【「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洹音丸。)
﹝注﹞梵语须陀洹,此云入流,入圣人之流也。我者指须陀洹而言,非佛自谓也。
﹝论﹞四果者,皆是修行菩萨得道之浅深也。三乘根性,所悟所证随异,此四果次第而修,则无上菩提可到,若萌有得之心,即著四相,自足而不复上进矣。我佛恐四果菩萨,不知以无念为宗,故设四问。
﹝讲﹞佛问须菩提曰:须陀洹,作此念头,自谓我必要造到此地位,如树之结果相似,有所得之心否?须菩提知其不然,乃曰:须陀洹不萌得果之心,何也?盖彼已造入无相之门,得与圣人之流,但不能顿悟真空无所入于精微奥妙也。仅能强制其欲,不入六尘之境界耳,是名之为初果也。
【「须菩提!于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注﹞梵语斯陀含,此云一往来。
﹝论﹞斯陀含,在世法上说,一往天上,一来人间。六祖曾说破云:前念起妄,后念即止;前念有著,念后即离,名曰斯陀含。据理而言,人之妄念,往来于心中者,无一时能止。往即出乎妄念,时而妄念又或一来,本性未能寂灭故也。
﹝讲﹞佛又问之曰:斯陀含动个念头,自谓我必得乎此果否?须菩提即不然云:斯陀含心已造(编者注:「造」疑是「达」)到至静之地,但目睹诸境,此心还有一生一灭,名一往来,而实无第二生灭,谓前念才著,后念即觉,故无往来,即谓斯陀含之所由名欤。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是故名阿那含。」】(那含,俱平声。)
﹝注﹞梵语阿那含,此云不来,亦名出欲。
﹝讲﹞佛又设问之曰:阿那含作此念头,自谓我有得果之心否?须菩提即不之云:阿那含,心空无我,已断尘识思惑,外不见有可欲之境,名为不来矣,谓之曰:为不来,即此为字,诸法尚未空寂,此心尚未融贯,其实无有不来之妙,未免强制也。此已造到佳境矣,非阿那含之谓乎。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
﹝注﹞梵语阿罗汉,此云无诤,盖有欲则有争,此既离欲,何诤之有;又云杀贼,杀去无明烦恼思惑;又云不来,此必已证无为之体,诸漏已尽,自无生灭,道者得无相之理,非徒果也。梵语三昧,此云正受,亦云正见。
﹝论﹞徐士英注曰:大易所谓窒欲,窒则未免费力;孟子所谓寡欲,寡则去犹未尽;今世尊所谓离欲,则于人欲,洒然离脱矣,此言真有吃紧为人处。
﹝讲﹞佛又问之曰:阿罗汉作个念头,自谓我得这个道否?须菩提知其不然,而即否之曰:阿罗汉性本自空,实无一法可得也。设若阿罗汉作得道之念,是所得心犹未除,即著人我等四相矣。须菩提又拈出平日所得佛说而印证之曰:世尊,佛当日曾说我须菩提,一念不生,诸法无诤,得此之正见,于诸弟子中,许我为第一,必定是我,脱尽人欲,断绝此念,方是许我为离欲阿罗汉也。
﹝证﹞若纳禅师曰:无诤者,涅槃经云:须菩提,住虚空地,若有众生嫌我立者,我当终日端坐不起;嫌我坐者,我当终日立不移处,即此义也。
【「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则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以须菩提实无所行,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乐音要;行音恨。)
﹝注﹞乐者,爱也。即孔子曰:仁者乐山之谓。梵语阿兰那,此云无诤,谓其无人我行也。萌之于心,曰念;见于修为,曰行。实无所行者,古注云:本性空寂,虽随缘赴感,而实无所行,此说得之。
﹝论﹞四果中皆有无字,乃无为之法,所谓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于此可证。徐士英注曰:佛之有四果,犹孔子之有四教。但佛所说四果,自有等级:第一云不入色声香味触法,则是知欲境当避,此果之初生;第二云一往来,则是蹈欲境不再,此果之方硕;第三云不来,则是去欲境如遗,此果之已熟;第四云离欲,则是脱然无纤欲可除,此果之既收。伊川谓释氏有上达而无下学,以此观之,亦是下学上达处,此言最当。然渐教所以如此,若是无上菩提顿悟真空,即此金刚般若波罗蜜,超入佛地也,又何四果之足云!
﹝讲﹞须菩提恐大众不知去所得心,故又详言曰:我若是作此思念,而必欲得阿罗汉道,则又生一妄想,安得六欲顿空,佛即不于诸大弟子中,说我须菩提,是好乐寂静之人,有是无诤之行也。何以见之?以我须菩提,外虽所行,心中无一可得,无我无人,其实无此乐阿兰之行,方才名我须菩提为乐阿兰那行也。
【佛告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来在然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
﹝注﹞然灯佛,即定光佛也。乃释迦授记之师。
﹝论﹞佛自谓成佛实无所得,证前四果之无所得,夫无相之理,乃我自有之真性,其成佛,皆由我心之自悟而得也,岂假师授言传而后成哉!
﹝讲﹞佛恐诸菩萨所得心未除,执著住于有法,不生清净心,故设是问。告须菩提曰:我当初于然灯佛处,得成无上菩提之道,果然得本师之法不?须菩提即解其意曰:不也。世尊,如来虽在本师处听法,不过因师开导,实乃自悟自修,本来无有,何曾有法可得,以是得之于心传也。
﹝证﹞寒山诗曰:常闻释迦佛,先受然灯记,然灯与释迦,祗论前后智,前后体非殊,异中无一异,一佛一切佛,心是如来地。
【「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讲﹞世间所谓庄严者,造寺作塔,行种种善事,是有相庄严也。佛恐人认做这样庄严,故呼须菩提而谓之曰:菩萨于佛土之中,果作善缘福业,还庄严不?须菩提据理以答之:不也,世尊!何以故也。佛所谓庄严者,即非外貌相好之庄严,必其心地明洁,如太虚中,万行俱足,此所以名为庄严也。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注﹞应者,当也。诸菩萨,指大修行人而言也。无所住,不住著在一处,凝滞不化也。盖此心,神明莫测,变化无穷,是真净土也。不清净,则逐境迁移,放逸莫检,便著六尘,而多能所矣。
﹝论﹞心若有住,则为有物,所以佛说应无所住,正欲人不住色声香味等六尘,惟应无所住而生清净心也。心无所住,则丝毫不挂,万境澄彻,即清净也。譬若百花林里过,一叶不沾身;又若一镜当空,无所不照,何等清净!如先著一物,则空明遮蔽,焉能照物?黄梅夜授至此,六祖言下大悟。
﹝讲﹞佛告须菩提曰:菩萨庄严,既不在于外饰,则当反而求之于心,使泰宇之中,湛然常虚,无一毫染浊;灵台之内,寂然常定,无一丝扰乱,当如是生清净心。不当住在色声香味触法上生心,便为六尘所缚,妄念旋起,鲜能清净矣!尔当知此清净心,妙湛圆寂,不泥方所,本无所住也。于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明镜当前,物来悉照,物去即空,自然十分清净。是净土庄严,孰甚焉。
﹝证﹞六祖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即大悟曰: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摇动,五祖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大人。
【「须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于意云何?是身为大不?」须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注﹞须弥山,高广三百三十六万里,为众山之王,以此喻人身之大,不过假设其词,如七宝满三千大千之类。
﹝论﹞徐士英曰:此分凡四段,纯是释氏说心处,第一段,谓本心之善,能自觉悟,不是从他人处得来;第二段,谓涵养此心,须用持敬;第三段,谓打破敬字,全是人欲,须当清净此心,莫使一毫人欲染著;第四段,生出一件譬喻,言此心之大,包括宇宙,万化皆从此出,虽须弥山王,不足以喻其大,此说极当。
﹝讲﹞佛恐须菩提,错认色身为大,不知心为大。又为之辨论,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可以言大否?须菩提深悟佛意,乃以甚大对之,何以见之,色身虽大如须弥山王,为有生灭,必竟不名大身;佛说非身,才是我之清净本心,乃真法身也。此心包廓太虚,周藏沙界,无相无住,顿入圆明,岂须弥山所能比量哉!是名为大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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