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素有“大炮”之称。在北大时他就眼高过顶,目中无人。“史语所”就是傅斯年一手策划的,大师云集,成果惊人,影响深远。他一生所服不多,其一是亦师亦友的胡适,其二是史学大师陈寅恪。对于同辈,能得他礼遇的不多,暗地里遂被称为“学阀”。
在李庄时,甲骨“四堂”之一董彦堂,学术到了厚积薄发期,为著作《殷墟文字乙编》和《殷历谱》,不避寒暑,不舍昼夜。傅斯年为助其一臂之力,从重庆特批煤油灯和洋油,以供其“开夜车”,并严令其他任何人不得“揩油”。
董氏写作《殷历谱》,“全书之写印,实系初稿。有时公私琐事猬集,每写一句,三搁其笔。有时兴会淋漓,走笔疾书,絮絮不休;有时意趣萧索,执笔枯坐,草草而止……觉大不妥者,则贴补重书,故糨糊剪刀不离左右。个中甘苦,只有自知。”
傅斯年是看在眼里的。他不仅是管理者,也是学者,其间辛苦,焉能不知。那时候没有娱乐——也幸亏没有。略休息时,董氏踽踽独行,行色枯寂。向来端严的傅斯年,怕这本书的沉重把好友压垮,竟想到了一个娱乐妙方——辩论。但董氏心在学术,让他停下来,去参加“毫无意义”的辩论,他肯定是不干的。于是傅斯年邀董氏好友,“强与之辩”。辩论的论题没人记录下来。那时候是1945年,国难当头,民族水深火热,我想关于民族出路、抗战方略以及甲骨学研究方法等,应该进入了他们的话题,或者我猜想的全然不对,论题可能只是不远处山梁上的玉米、这一餐的伙食等,但是在这一群饱学之士的口中,无论是什么,引经据典,引古援今,必然都趣味盎然。
友人力有不逮、不能为继时,傅氏亲自上场,故意反说,当然漏洞百出,结果被正方辩驳得体无完肤,大败而去。这样的“每日一辩”,成为李庄的一道风景。当时人皆奇怪,直到《殷历谱》书成,傅氏作序时,将其苦心孤诣和盘托出,人们才知道,傅氏强辩,只是为了“以破寂焉”。原来熊虎一般的傅斯年,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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