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高中毕业后,他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拉了不少饥荒,父亲让他跟着村里的瓦匠学点手艺,不然将来找媳妇都是大难题。
瓦匠算个技术活,想学艺,必须先从小工干起。那时候农村修房盖屋,都是乡亲们互相帮忙,没工钱,只管饭。为了能早点摸到瓦刀,三里五乡无论谁家盖房子都能看到他卖力的身影。搬砖、和泥、运沙石,什么活累他就挑什么活干。
过了两年,带队的叔叔感觉他是个踏实勤快的孩子,就开始让他学瓦工。瓦工左手拿砖,右手挥刀,砍砖、抹灰、砌墙,左右开弓看起来很潇洒,但他一动手才知道,这个活儿比搬砖和泥都累,不但耗体力更考眼力,一天要把几千块砖、上千斤水泥均匀地抹好,还要沿着铅坠垒起来不能有丝毫偏差。
在师傅熟练的手下,那些砖头仿佛听话的士兵,队列笔直,而他垒的砖却参差不齐。为什么自己没别人垒得好呢?功夫还不到家。
傍晚收工后人们都回家休息了,他自己掏钱买来1000块砖,在家门口继续练习砌墙。墙体砌好了,进行测量,记下偏差,推倒了再砌,每天两三次。邻居们吃过晚饭没事都凑过来看热闹,刚开始还夸他有恒心,可他天天如此,就成了人们的笑柄。瓦工就那么点技术含量,这么较真,真是一根筋。
冷言冷语他全当耳旁风,每天收工后依然专心致志地练习,砌墙、推倒、再砌,周而复始。春去秋来,那面墙被推倒了5000多次,坚硬的红砖最后都磨成了圆角的,他的双手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最终,他总结出了一个经验:人依墙斜站,左脚在前,离墙约15厘米,右脚在后,距墙约30到40厘米,这个姿势省力,而且高效。
上世纪90年代初,他开始和村里的乡亲到济南打工,在无数个建筑工地上,他像一粒灰尘,微不足道,每天重复机械的砌墙工作。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即使没有监理巡视也做得一丝不苟,他砌墙的水平日臻完美。渐渐地,他出众的技术折服了所有的工友,包工头把他砌的墙当做样板墙,自然,他的工资也比其他瓦工的要高一些。他并不满足这点成绩,他不想只做一个干活麻利的工人,没读过大学的他,很仰慕那些能“看图纸”的技术员。
每天收工后,工友们都在帐篷里打扑克或出去逛街消遣,他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别人叫他一起玩,他也无动于衷。他阅读的是《砌筑工艺》《建筑分项施工工艺标准手册》等枯燥的专业书籍,工友们都不理解,咱们这些泥腿子把墙砌好多赚钱就行了,看书有啥用?干瓦工还有啥大出息?他微微一笑,只管窝在自己的铺位上看书做笔记。在工地上一年到头,只要有活,工人就得干到天黑,想学习太难了,但10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坚持看书。通过学习,他看懂了设计图,有时技术员还要向他请教。
平时,爱动脑筋的他看到墙角下散落着很多掉下来的水泥浆,很是浪费,就琢磨在每块砖上如何抹水泥才能减少浪费。于是,他发明了“提刀灰与自然挤浆结合工艺法”,既节省材料,又提高了砖块之间的灰浆饱满度,在工地上被广泛应用。尽管如此,他还是茫茫民工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在大学生遍地走的时代,一个农民工能有什么机会呢?
2005年,他正在济南的一处工地上忙得满头大汗,工地负责人告诉他队里推荐他去参加市里举办的技能大赛。由于经验不足,这次比赛他获得了第二名。在随后的全省职业技能大赛中,他砌筑的2米高的墙体,垂直平整度误差不超过3毫米,获全省第一名。
尽管在业内有了小小的名气,但他自知理论知识匮乏,便更加孜孜以求。收工后乱哄哄的工地上,他依然全神贯注,把啃天书般的专业理论作为乐趣,直到把厚厚的建筑技术手册背得滚瓜烂熟。
2006年,建设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华全国总工会、共青团中央联合举办了一场全国规模的建筑业职业技能大赛,理论和技能测试同时举行。他作为代表山东参赛的选手之一,与从全国100多万名建筑工人中选拔出来的几十名顶尖高手同台竞技。工友们都不担心他的动手能力,大家最担心的是他的理论测试,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又没受过系统的专业培训,而对手中不乏技术院校的讲师,结果,他的理论成绩排名第一。
2010年,他获得了“国务院特殊津贴”,成为山东省建筑行业200多万一线建筑工人中唯一享有这项殊荣的人,他就是出生在汶上县的农民工吴林。
如今的吴林,拥有“全国技术能手”、“山东省首席技师”、“齐鲁第一刀”等诸多荣誉。他也从农民工转变成了技术、管理人员,带出了83个达到技师水平的徒弟。同时,凭借自己在业内竖起的牌子,拉起了一支上百人的施工队伍,拥有了自己的一片红火事业。
24年里,吴林不断给自己竖起一面面墙,又不断推倒,向自我挑战,他用勤奋与不懈的努力,跨越了人生中一道道围墙,站在了人生的新高度。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把一面墙推倒5000次重新再来的决心与勇气,终有一天也会筑起自己事业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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