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陈晓斌,爱看足球。
但凡重要的比赛,他即使排上几个通宵,也要买到那张球票。
他只身在汕头打工,偷到过一台不错的摄像机,从此得意地举着它,帮别人拍拍婚礼葬礼的录像,偶尔也和几个地痞流氓诱骗无知少女拍些毛片,赖以糊口。
他死,没人收尸。
死因,是新型隐球菌脑膜炎。
这种病,多是因鸽粪传播引起。
他爱去现场看球。
开幕式的鸽子,呼啦啦群起而展翅,几坨鸽屎砸中他的肩,兴奋中,浑然不觉。
陈晓斌是死在自己出租屋里的。没家人,也没朋友,常常有几个钱就跑去赌,几天不上工,也不会有人当回事。
汕头地方焗热。尸体不到三天便发出恶臭,抬到殡仪馆,工作人员嫌恶地掩着鼻子,直接让几个小工抬去后面的堆尸房。那里,都是无人认领的“弃尸”,过几日便集中“处理”。
陈晓斌正当壮年,没想过自己早死。之前有些头疼脑热也不以为意,后来,出现剧烈头痛伴恶心呕吐。谁料想不出三周,一坨鸽屎,要了他的性命。
他看见自己的尸体被胡乱塞在一个冰格子里,那个冰格,锈迹斑斑,连打开都有些困难。
难道,这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突然,有人在外面叫喊:“阿黄,先别弄进去!刚有个送进来的,身体没了,就一个头,家里人说,要化个妆,给整个全尸!”
小工一听,白忙活一场,他忿忿啐了口唾沫在地,又连拽带扯,把陈晓斌弄回了担架,推到了化妆室。
化妆室的老李干这行有些年头,经验丰富,手法熟练。
是一具女尸,生前不小心卷入了轧钢机,救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只有一个头。
家属给了厚厚的礼。
老李懂,这得好好显显身手。
动手前,老李还教一旁的徒弟,两人对着陈晓斌双手合什一拜:“有怪莫怪啊,反正您也没人送终,就借您身体一用。”
说完,他便开始动手。
切了头,身体清洗干净,泡了防腐药水,刺鼻的味道略微掩盖了尸臭。
老李告诉徒弟,化妆的时候,得跟它们多聊聊天。
他一边麻利地缝上了女尸的头,一边嘴里念叨:
“好兄弟,虽然这颗头是别人的,葬礼也是别人的,你就当是自己的吧!横竖都是给别人参观嘛,到底是参观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安好了头,老李开始挖胸塞棉花填充。
陈晓斌在旁看了干着急,他怎么说也是个爷们儿,现在换了头,还要“隆胸”?
老李突然觉得袖子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还没来得及看,徒弟“哇”一下叫了起来。
原来,搁在一旁的那男人的头颅,不知怎么咬住了老李的衣袖!
老李在这行混了那么久,这些只是小场面。
他一边喝斥了几句大惊小怪的徒弟,一边继续念叨:
“好兄弟,您看您,也不是什么大名人,谁死了不都是一撮灰么?您怎么这么想不开,死咬着不放呢?”
他轻轻一抬手,袖子从头的牙缝间抽出,若无其事,在头颅上扎根红绳,继续隆胸。
陈晓斌只觉得脖颈间被突然勒紧了,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飘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多了两个“大馒头”。
最后,老李犹豫了一下,这“小弟弟”……要不要切去?
徒弟忍不住笑了,“李师傅,哪有女人长‘小弟弟’的?”
老李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手起刀落!
葬礼上,挂着女人生前的相片。
亲戚朋友哭哭啼啼,扶着棺木看见她完完整整,激动得直想跪下来给老李师傅磕头。
陈晓斌跟着自己的肉身,来到礼堂里。
他有些惆怅。
但不管怎样,他的头虽然被抛在弃尸堆里,身体总算有个像样的葬礼。
虽然,那是别人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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