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一座夫妻客栈,叫山野客栈。20多岁的老板娘杨氏长得机灵漂亮不说,为人还特爽快、热情,来往客商多在此用餐投宿,生意兴隆。
盛夏的一天傍晚,杨氏夫妇及下人在客栈聊天,突然来了一帮穿黑衣皂裤的神秘人马,不由分说将他们绑架带走。黑衣人还留下几人继续维持客栈生意,目的是等待一帮特殊的过客。
几天后,一队人马果然经过客栈,领头之人骑着马,他身后是一位尖嘴猴腮60多岁的老头,正跟着一步步艰难地走着。此人正是原云州知府魏鹤寿,其身后跟着吆喝的衙役和几辆花木轱辘马车,拉的都是路上的干粮和日用品。
奸臣魏鹤寿在云州专横跋扈15年,千方百计搜刮民财,搞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百姓叫他老狐狸。
去年,云州大旱,皇帝拨下赈灾款,魏鹤寿将大部款项侵吞,百姓联名上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康熙皇帝正忙于平定“三藩之乱”,下旨密令平城县尉牛耿:“监押奸臣魏鹤寿进京候审。”
牛耿痛恨魏鹤寿贪腐,从云州起程一路借故折磨,看到烈日如一盘巨大的烤炉炽烈异常,就让魏鹤寿带着木枷走下囚车步行。魏鹤寿为官多年,出则香车宝马,吃则山珍海味,根本消受不了这等辛苦。走了没多少路,他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人马走到山野客栈门口,魏鹤寿瘫倒在地,狗一样喘着粗气。牛耿喝令他赶快赶路,魏鹤寿低下头说:“罪臣年纪大,真的力不从心。这里有一座客栈,让罪臣在这里避一避烈日吧,不然的话老夫不是累死也得晒死。”
牛耿瞪着眼睛说道:“魏鹤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百姓对你恨之入骨。既受不了这苦,何不一死以谢天下?”
魏鹤寿一听这“死”字,面带恐怖之色。他讷讷而言:“皇帝没有让我死,若赐死,老朽怎敢苟且偷生?请牛大人不要让老夫死,死了只能抬着老夫的死尸去见朝廷。怕脏了你的手,还是让老夫自己走着去请罪。”
此时,身后跟着的士兵也累了。他们一大早从云州出发,穿过平城县,到这里已经进入阳高县境内。一路走得人困马乏,饥肠辘辘。牛耿觉得也该用饭了,就点头应允。一行人就走进了“狐狸”客栈。
客栈里的那位年轻女子一看这么多士兵进来,急忙将众人请进客栈大厅,还泡了茶,那年轻女子看到带着木枷的魏鹤寿,不禁问:“这人就是贪赃枉法的魏鹤寿?”
牛耿看看那杨氏,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年轻女子回道:“大人公务繁忙,哪知道我们荒山村姑?我是山野客栈的杨氏。”
牛耿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杨氏?没想到你也知道魏鹤寿侵吞赈灾款项!”
自称杨氏的女子愤愤不平地说:“就连穿开裆裤的玩童听到魏鹤寿三个字都吐唾沫,何况我耳听八方的杨氏?他既是罪犯,自然不配和大人坐在一起吃饭用餐,小客栈有一间堆放马料的小屋。就让他在里面待着去。以免倒了大家的胃口。”
魏鹤寿真被圈进了马料房,士兵给他卸了枷,丢了几只煮地瓜,一碗水,把房门上了锁。
众人在大厅一边吃着饭,一边大骂魏鹤寿。过了半个时辰,牛耿就想招呼大家起程。此时,客栈又来了一队人马。片刻,从外面走进一位官员。牛耿马上迎了上去,道:“原来是陈大人,别来无恙?”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阳高县尉陈桂冠。他下马紧走两步,抱拳于胸:“失礼失礼!牛耿小弟,来到本县地面,理当尽地主之谊,让本县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牛耿道:“兄弟皇命在身,不便讨扰。我想今天再走一程,到直隶境内住宿。”
陈桂冠回道:“既如此,本县不便阻拦,牛小弟回来时定当到本县家中做客。”
寒暄之后,一衙役打开马料房房门,对着里面喊:“魏鹤寿,出来吧。”喊了两声,躲在马料房的魏鹤寿死猪一般,竟哼都不哼一声。
牛耿怒了,骂道:“要不想走的话,你在客栈里自尽也可以。不想死的话,就快走。”但魏鹤寿仍然没有出声,牛耿只得叫衙役将他拉出来。
衙役们进去一看,立刻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魏鹤寿跑了。”牛耿吃了一惊,走进屋里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了魏鹤寿的踪影。这屋子不大,地上有几麻袋豆子,以及榨完油的菜饼和两大缸菜籽油。
牛耿将杨氏叫来,怒声问她将老狐狸魏鹤寿藏在哪里。杨氏吓得小脸煞白,哀求道:“我们恨不得杀了他,哪会将他藏起来?”衙役们在室内翻了一阵,突然指着墙上的窗户说:“他一定是从这里逃走的。跑得不会太远,快去追。”
牛耿命衙役们去追赶,陈桂冠也带着自己的随从出去追踪。牛耿自己从院子里的车辆上拿出一把刀,到了马料房,用刀把麻袋捅了捅,显然是藏不住人的。窗口离地面有一人多高,一个人爬出去很难,他拖来一麻袋豆子来垫,可麻袋太软,立不稳。但看窗口有新鲜痕迹,像有人从这儿爬上去过。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能从这么高的窗户爬出去,还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人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衙役们一窝蜂跑出客栈,只见客栈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凭魏鹤寿那瘦弱的身材,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跑远的。衙役们立即分散开来,往小村子里围拢过去。
过了一阵,牛耿也来到客栈外,听到那个小村边有人吵吵闹闹,就循声而去。来到小村边一看,却是一个石灰池,一名士兵手中握着亮闪闪的刀,刀上鲜血仍不断滴落。石灰池中淹着一个人,正是魏鹤寿,鲜血把池里的石灰膏都染红了。
那衙役一看到牛耿,急得大叫道:“牛大人,不好啦,我失手把魏鹤寿给杀死了。”说罢,“扑通”跪了下来。
牛耿一看下跪之人面孔生疏,道:“你是谁?为啥将魏鹤寿杀死?”
下跪的衙役颤颤抖抖地说:“我叫朱三,是阳高县陈县尉手下的衙役。小人刚搜到小山村口,就发现这家伙气喘吁吁地往村里跑。小人一面喊他停下来,一面去抓他,可他还和小人反抗,小人怕他跑了,就砍了他一刀,他就掉进石灰池里去了。池里是村里人建房调的生石灰,人掉下去,不一会就被烧得体无完肤。”
石灰池里的魏鹤寿似乎仍未气绝,不停地翻动。有衙役想把他捞起来。牛耿叹了口气说:“既然贪官敢逃跑,将他打倒在石灰池里也是他活到头了。他罪大恶极,跌在石灰池里,让生石灰烧他个尸骨全无才好。”
躺在石灰池里的魏鹤寿渐渐没了动静,牛耿这才带着人回到山野客栈。只见阳高县尉陈桂冠在客栈喝茶。
牛耿就向陈桂冠说:“魏鹤寿在逃跑途中已经被你的衙役失手杀死。众所周知,陈大人您是魏鹤寿推荐去阳高做县尉的。下官想问一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陈桂冠说:“魏鹤寿虽有恩于在下,但他贪污腐化在下不敢苟同。您有皇命在身,还是任凭大人处置吧,在下决无异议。负罪之人已经死了,草草掩埋得了。”
牛耿便叫当地村民把石灰池里的死尸捞上挖坑埋了。牛耿这才和陈桂冠道别。陈桂冠还想请他在县衙里歇息一晚,牛耿说:“不用了,既然老狐狸已死,我还得到朝廷复命,就此告辞了。”之后,带着众衙役走了。
看着牛耿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陈桂冠笑道:“狡兔怎能对付苍鹰,鬣狗岂敢挑斗猛虎?牛耿啊牛耿,就算你再凶,也是老夫手下的败将。魏大人做知府一十五年,韬光养晦,老谋深算,自然不是一个县尉想杀就杀的。”
其实,山野客栈里的一切都是陈桂冠布置的。陈桂冠刺探到牛耿受皇帝密令押解魏鹤寿进京,想牛耿嫉恶如仇痛恨魏鹤寿,一定会在路上将魏除掉,于是,就想出一招李代桃僵之计。
他先派人将客栈里的杨氏等人抓走,收押在衙门里,再派一女一男扮成杨氏夫妇的模样在客栈里等着,又在马料房的地下挖了一个能容一人的窨井。这样,魏鹤寿被圈进马料房后,就直接打开窨井藏于里面。藏的时候,那个假杨氏的丈夫把盖子盖了,还在上面加上一袋油菜饼。因为假杨氏在门口和衙役调情,衙役自然不会发现里边干什么。假杨氏他们还在窗口上提前做出有人爬过的痕迹,以此误导牛耿。牛耿发现魏鹤寿已经逃跑,自然派人去追赶。陈桂冠家有个老下人长得和魏鹤寿身材相仿,他给老人穿了和魏鹤寿一样的衣服,并把老人骗到山脚下的村子里,当牛耿寻找魏鹤寿时,让衙役们跑过去将老人杀死,并推进了石灰池里。可怜老人不明就里一命呜呼。
牛耿一行人马向直隶方向走远了,陈桂冠这才对手下说:“将轿子备好,今晚在县衙里为魏大人接风。”手下人跑进马料房里,将地板上的暗板打开,可“请”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发出一声惊叫。
陈桂冠大惊,急忙进屋去看,却见窨井里全是菜籽油,魏鹤寿淹没在里面,衙役们把他揪上来,好像个落汤鸡,显然已经被菜油淹溺而死,尸体都僵硬了。再看窨井旁边的两只油缸,下部全被砸开了口子,油顺着窨井盖的缝隙不住地流进窨井里面。魏鹤寿叫不得、喊不得、出不来,活活被淹死。
这变故让陈桂冠目瞪口呆,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还是被牛耿看出破绽来,还趁机将油缸砸破。牛耿这小子人小鬼大,在客栈把人都用油溺死了,他还在石灰池那里装腔作势指手画脚。”
陈桂冠只得将魏鹤寿的尸体运到采梁山腰掩埋,还摆上香烛,对着坟墓拜了几拜,低声道:“魏大人,您安息吧。在下已经尽力了。本想用我一名忠心耿耿老家人的命换下您的命来,结果还是被人家识破。魏大人,这回我要跟您带害了。那牛耿到了京城,一定会将我作为罪犯一并禀告皇上,我命休矣。”陈桂冠回到阳高县之后,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牛耿回到云州,受命接任云州知府。陈桂冠既没丢官帽,也没被治罪,陈桂冠对牛耿感激涕零。
牛耿在云州为官多年,清廉勤政,很受百姓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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