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末年,在湖州府有一座晋城山,晋城山钟灵毓秀,满目珍奇。山下有风光旖旎的沁河湾,雄奇秀美的大峡谷。山上还有一个举世闻名的飞流棋院,棋院里有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名叫曲玉圣。
年轻时就在宫廷设的“棋待诏”下棋,鲜有败绩,人称曲大师,深得皇帝老儿的欢心。曲大师到了晚年,皇帝恩准他回老家开了这个飞流棋院,潜心研究棋谱和破解棋局。
曲大师官场上春风得意,生意场上也是财源滚滚。美中不足的是,人丁不旺,一连娶了三房太太,却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年近六旬之后,曲大师彻底断了要子女的念想。
为了把自己的棋艺传下去,他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名叫蔡元庆,年方八岁,长得是一表人材,他脑子灵活,做事乖巧。二徒弟名叫袁世良,今年七岁,也长得相貌不俗,他为人心地良善,人品忠厚。
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两人就把曲大师的棋艺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常在全国举办的各种棋艺大赛中夺冠。
师徒三人把飞流棋院开办得红红火火,举世闻名,前来学艺下棋的人,多如牛毛,应接不暇。
这天,曲大师刚刚起床,突然听到棋院门口传来一阵婴儿3的啼哭声。他困惑地打开院门一看,只见地上放着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大概饿了的缘故,正在张着大嘴嗷嗷只叫。
曲大师急忙把她抱起来,细看之下,发现这女孩儿柳眉细眼,天生就是一个美人坯子。曲大师大喜,认为这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礼物。当即给女孩取名曲婉儿,隐约含有晚来之意。
这曲婉儿长到七、八岁时,已经出落得水葱似的一个人儿,喜眉笑面,俊秀伶俐,百媚千娇,十分逗人喜爱。
曲大师把婉儿看成眼中宝,掌上珠,心头肉。有此玲珑乖巧的小女儿绕膝嬉戏,他的晚年过得十分幸福。曲大师闲来无事时,也教曲婉儿学下棋,可婉儿天生顽皮,不是学下棋的料,一让她下棋,她就喊头痛,更多的是拉着大师兄和二师兄上山采野花,下河摸螃蟹。
年轻人思想单纯,兴趣爱好又相同,朝夕相处,学文、学棋数年,就成了亲如手足,胜似同胞,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曲大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转眼过了十六年,曲大师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料理起棋院的事也有些吃力了。他就想在蔡元庆和袁世良之间选一个人当婉儿的夫君,同时接掌飞流棋院。可到底选哪个徒弟来接掌棋院呢?曲大师也拿不定主意,他决定先试探一番。
二
这天吃过早饭,曲大师将大徒弟蔡元庆叫到跟前,用试探的口气说:“庆儿,你看为师年近七旬,须发如霜,已是风烛残年,不知道还能在人世间活几天?”
蔡元庆转了下眼珠,奉承地说:“师傅何出此言?我看你比我还壮实得多!未雨绸缪,有些过早了吧?”
曲大师摇摇头说:“不早啦,人生七十古来稀,活这么一大把年纪,我也知足了。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徒弟,一旦我撒手西去,你看这棋院交给谁来掌管为好?”
蔡元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早就想接管这个棋院,更想当曲婉儿的丈夫。他想让师傅交给自己,可又怕师父说他不谦虚。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师弟棋艺比我强,这棋院还是交给师弟吧。”
曲大师点了点头,又把袁世良叫了过来,问他同样的话题。袁世良想都没想就说:“棋院理应由师兄接掌,这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两人互相谦让,这让曲大师心里既高兴又为难,高兴的是他们师兄弟能够和睦相处,发愁的是这棋院到底应该让谁来接管。
正在这时,婉儿一蹦一跳地进来了。几年的功夫,她已出落得楚楚动人,风姿婀娜,面似桃花,如带露芙蓉,似出水荷花一般。
曲大师眼睛一亮,就把婉儿叫到身边,悄悄地问她到底喜欢哪一个师兄。
婉儿的脸红了半天,也没答上来,她喜欢蔡元庆的善解人意,也喜欢袁世良的诚恳忠厚,所以对父亲这样的问话,她也无法作答,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婚姻大事,理应是父母做主,你们看着办就是了!”说完,捂着发烧的面颊,一溜烟地跑进了后花园。
婉儿跑进后花园,坐在石凳上,发起呆来。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自己的鼻翼,却触到了一束盛开的玫瑰花。原来是大师兄蔡元庆来了。蔡元庆看着如花似玉的婉儿,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
他强定了定心神问:“婉儿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竟然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婉儿的脸一红说:“没想什么!我在看荷塘美景呢。你看,荷花上站着的那只红蜻蜓,像不像诗人名句中的景致?”
蔡元庆笑着说:“天天来这儿玩,纵然是仙山琼阁也厌烦了,何况是普普通通的一荷塘,对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打死我也不相信。”
“那你说,静坐在荷塘边,不是观风景,我还能干什么呢?”曲婉儿见说不过他,突然反问起来。
蔡元庆笑嘻嘻地说:“干什么,让我猜一猜。眼下能让我师妹上心的,恐怕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说出来我听听。”
“好吧!既然师妹同意,那我就直言不讳了。第一件事,肯定是你的终身大事。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妹年已及笄,婚事却久拖未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嘴里不说可以,心里不想可办不到。只有这件事对师妹来说,才最迫切,也最值得花工夫去深思。”
婉儿涨红了脸,半嗔半喜地说:“大师兄!看你说的,有那么玄乎?”
蔡元庆生怕婉儿恼了,急忙打圆场说:“好好,师妹不好意思了,那我就此打住。说第二件行吗?”
“你说说看。第二件是什么事?”
蔡元庆继续分析着说:“这第二件事,师父年事已高,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旦师父驾鹤西游之后,扔下飞流棋院这么一摊子的事务,靠谁去管理。师妹虽然是女中豪杰,可下棋这档子活,对你来说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句话我说的对不对?”
这次曲婉儿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当然不错,大师兄是何等聪明之人。小妹胸中这点心思,瞒得了别人,岂能瞒得住师兄!”
“师妹这话说的,是挖苦还是奉承,把我都给弄糊涂了!”
“你说的都不是,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请教你,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蔡元庆听婉儿如此说,笑了笑说:“师妹,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地去教你。”
婉儿“咯咯”地娇笑着说:”师兄,你真的把我给弄糊涂了,你不是在变着法向我求爱吧?”
“如果我向你求爱,你接受吗?”蔡元庆大胆地直视着婉儿。
“我不知道!”婉儿突然站起身,嬉笑着跑开了。
第二天,曲婉儿说要上丝绸店里去买衣料,点名要袁世良陪她去。
袁世良说:“师妹,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讨价还价,还是让你大师兄陪你去吧。帮你买衣料,他比我强多了。”
曲婉儿怒道:“不行!你身为二师兄,一次也没有陪我上过街,我白白地叫了你这么多年二师兄,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袁世良拗不过婉儿,只好答应下来。一路上,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快步向前走。婉儿在后面嘀咕道:“你不像是陪我上街买东西,倒像是拼命赶路似的!哪有你这样对待女孩子的?”
袁世良挠挠头说:“本来,我就没干过这种事,要逛街,以后你还是和大师兄一起去吧,他比我会讨女孩子欢心。”
曲婉儿噘着小嘴说:“不就是陪我上一次街吗,二师兄是不是觉得憋屈坏了?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袁世良不好意思地说:“师妹,说哪里话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是怕……”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引起师兄的误会。我看得出来,他打心眼里喜欢你。”
曲婉儿歪着头调皮地问:“那你呢?难道说在你心里,就没有我曲婉儿的位置?”
袁世良转过脸,深情地看了婉儿一眼,说:“爱一个人光凭嘴上说,太容易做到了,简单得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让人感觉有点不深沉,不含蓄。”
婉儿笑了笑说:“看来,你对爱情还挺有研究的,难道说困了不吃饭,饿了不睡觉,就算是深沉、含蓄了?”
“当然不是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用嘴爱一个人不如用心。为了她的幸福,你能丢掉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那才能叫做喜欢或者爱。做为一个男人,不能随随便便地爱。爱是一种责任,是一种真情的奉献,你的快乐要来源于给对方创造的幸福之中,比如,你挖掉自己身上的肉,为心爱之人补疮,如果你觉得这样做不仅不痛苦,反而很荣幸、很欣慰的话,那么,你就可以说‘爱’这个字了!”
婉儿聚精会神地听着从二师兄嘴里蹦出来的每一句话,婉儿真想把自己的心里话一古脑地掏出来,说给二师兄听听。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姑娘,那些爱慕之词,她还没有勇气把它说出口。再说,婉儿还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暗示,希望把她嫁给谁。
她是个懂事、孝顺的女儿,不会因为自己的爱好,去违背父亲的意愿。
三
又过了一段时日,曲大师的精神更差了,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快点把女儿的婚事订下来。
这天,曲大师把蔡元庆和袁世良叫到院里,让他们赛三盘棋,谁的棋艺高,谁就是未来的棋院掌门人。
他们师兄弟之间平常没少较量,棋艺基本持平,很少分得出胜负,多是下成平手。
但今天的比赛却非同小可,一定要分个胜负出来。谁要是胜了谁就有可能成为婉儿的夫君,所以他们师兄弟谁也不敢大意。
曲大师让他们自己决定谁先谁后,以他们的水平,谁先走一步,谁就能占据有利的形势。
蔡元庆笑着对袁世良说:“师弟,我是师兄,年纪比你大,你应该让我先走。”
哪想到平时谦和温顺的袁世良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肯让步:“师兄错了,常言说得好,要想好,大让小。你应该让我先走。”
蔡元庆眼珠一转说:“师弟,咱俩别争了,我出个谜语你猜,如果你猜对了,你就先走,猜错了,我先走,如何?”
袁世良点头答应了。蔡元庆就笑着说:“我出的这个谜不同一般,你猜猜我右脚上有几个脚指甲?”
这还不简单吗?人不都是有五个脚指甲吗?难道他生有六个脚指头,长有六个脚指甲?袁世良和蔡元庆从小玩到大,好像没看见他长有六个脚指头。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说:“师兄右脚上应该是五个脚指甲。”
蔡元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师弟,你猜错了。”
他突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把小脚指头上的指甲剃掉了,然后脱掉袜子让袁世良看,袁世良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小脚指头,心里一阵疼痛,后悔不该争这先手,让师兄受这痛苦。
袁世良急忙站起身说:“师兄,我猜错了,你先去上点药,我在这里等你,让你先走棋。”
蔡元庆强忍着疼痛说:“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初三国关羽一边刮骨一边下棋,我和他相比,还差得远呢!”其实,蔡元庆不去治伤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在气势上压倒袁世良,同时也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好赢得这盘棋。
果然不如所料,袁世良在下棋时明显不在状态,很快就输了第一盘。
第二盘袁世良还是处于下风,蔡元庆心里偷偷直乐,自己这招可算使对了,再有几步就可把他将死,自己就能得到婉儿了。想到此处,蔡元庆一阵兴奋,他正准备抖擞精神,把袁世良逼上绝路,曲婉儿突然来了。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竟然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那高耸的双峰,一下子吸引住了蔡元庆的眼球,他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心思再也难以集中了。他走一步棋,就偷看一眼曲婉儿,想到再过一会儿,曲婉儿就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的魂儿都快飞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袁世良大喝了一声:“将军!”蔡元庆这才如梦初醒,看看棋局,已经无路可走了,只好推子认输。
第三局开始后,曲婉儿走了。蔡元庆和袁世良都很快进入了状态,这才是真刀真枪的较量,蔡元庆挟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很快占据了场上的主动地位,但袁世良下得非常稳健,马牵马,相连相,炮护炮,双士步步不离帅,任凭蔡元庆左攻右杀,就是难耐袁世良。
渐渐地蔡元庆就急躁起来,开始冒险进攻了。把兵力都集中了右侧,想一举攻下袁世良的老城,却不想这正中了袁世良的计谋,他乘机猛攻蔡元庆的左侧,因为左侧兵力空虚,蔡元庆招架不住,很快败下阵来。
曲大师当场宣布袁世良为婉儿的夫婿,飞流棋院未来的接班人。
四
蔡元庆心里非常不服,他认为自己的棋力应该在袁世良之上,袁世良一定是有高人指点才能破自己的棋路,于是他便偷偷观察袁世良的行踪。
这天晚上,蔡元庆给师傅请安后,早早回房假寐,约摸二更时,就听到袁世良从隔壁房间里轻轻出了门,蔡元庆蹑手蹑脚地从门缝向外看去,只见袁世良径直走到曲大师的房外,进屋后就把门带上了。蔡元庆赶紧来到师傅屋外,把耳朵贴在窗上偷听。
袁世良说:“师傅,这本《象棋神机集》我已经看完了,只是徒儿愚笨,好多招数都不能自如运用。”
蔡元庆心想:好哇,我果然没猜错,师傅一直背地里教老二真传,要我领悟那些什么玄乎的东西,怎么可能赢老二?师傅呀师傅,你可真偏心眼儿。
曲大师说:“不慌不慌,论神机妙算你赶不上你大师兄,但你有慧根,大智慧必有大成就。”听了师傅这话,蔡元庆鼻子都气歪了,什么慧根?什么大成就?这不明摆着要让袁世良做接班人吗?
蔡元庆见师傅如此偏心,肚子气得鼓鼓的,就溜到街上,找了个酒店,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来时,看到婉儿的房间内还亮着灯,就乘着酒兴用手捅破窗户纸,凑上去一看,魂儿立马又飞了。
只见屋内曲婉儿正哼着小曲在洗澡,那滑如凝脂一样的肌肤,白里透红,晶莹剔透,就像成熟的水蜜桃一样,吸引得蔡元庆一个劲地往下流涎。他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撞破房门闯了进去,吓得曲婉儿尖声惊叫起来。
曲婉儿的尖叫声,引来了袁世良和曲大师,他们赶到这里时,蔡元庆还在抱着曲婉儿猛啃,曲大师气红了眼,举起拐杖一下子把他打昏了。
第二天,蔡元庆醒过来后,羞愧难当,跪在地上请求师傅和师妹原谅,说自己是酒后失德,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抽自己的耳光,直打得整个腮帮子全肿了起来。曲大师见他是真心悔过,念他喝了酒,又是初犯,就宽恕了他,只告诫他以后要好好做人,认真学棋。
蔡元庆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曲婉儿却连正眼也没瞧他一眼。
一个月后,曲大师要蔡元庆和袁世良走一盘棋,来检查他们最近的用功情况,曲婉儿则在一边帮两位师兄打谱。只见袁世良的棋路一如既往的稳健,步步为营,但蔡元庆的棋招比往日更加犀利,一会儿大开大合,直捣黄龙,一会儿又飘移走位,剑走偏锋。
渐渐的,曲婉儿就看不懂蔡元庆的棋路了,看看袁世良,也是面露难色,每走一步棋都很是艰难;而曲大师呢,先是惊奇,接着疑惑,最后满脸凝结愠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蔡元庆。
蔡元庆棋局发展顺风顺水,洋洋自得,哪里注意到曲大师的脸色。袁世良阵脚大乱,连连丢掉车马炮,眼看败局已定。这时,曲大师大喊一声:“不要走了。”
两个徒弟都吓了一跳,曲大师拂袖把棋盘掀翻,逼视着蔡元庆问:“你那些阴狠的招数是谁教你的?”
蔡元庆嘟囔道:“是……是您教的啊?”
曲大师更加愤怒,大喝:“跪下!孽障,你以为师傅老糊涂了?你那些招数不是我教的,你是不是偷学了我屋里的棋谱?”
原来,蔡元庆得知曲大师秘密传授真传给袁世良后,心里很不平衡,于是就把师傅珍藏的名谱和象棋著述都偷出来抄下,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放回去,再瞅着没人的时候偷学。他只浅浅学了一本《金雕十八变》,棋艺就大有长进,杀招更加隐蔽,连见招拆招的袁世良都陷入他的谜局。
见被师傅识破,蔡元庆也不再遮掩,他理直气壮地说:“师傅,休怪徒儿,是您偷传二师弟棋谱在先,我才不得已偷学……”
曲大师痛骂:“孽障,你监视师傅罪加一等,还不知悔改,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袁世良连忙给师傅磕头,替师兄求情:“师傅息怒,师兄他是急功近利,一时糊涂,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蔡元庆本想自己求得师傅原谅,没想到袁世良替他求情,他可不想买袁世良这个人情,便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不是你挑拨我和师傅的关系,师傅会只把真学传给你吗?”
“师兄,师傅是为你好……”袁世良解释道,但被曲大师打断话头。
“孽障,你走吧,以后不要说我是你师傅,我们师徒情谊一刀两断。”
蔡元庆见事情发展到不能回头的地步,心一横说:“你们会后悔的,以后我还会回来,让你们都知道我蔡元庆才是最好的棋手。”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蔡元庆的背影,曲大师自言自语道:“这个欺师灭祖、淫邪无道的家伙,以后不得不防啊!”
五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几年,忽必烈灭了大宋,建立了元朝。曲大师在蔡元庆走后第二年就仙逝了,现今的飞流棋院的主事是袁世良。他遵照曲大师的遗训,钻研棋艺,团结同门,为人低调,在乡里教书为生。
这日,乡里来了一队元朝的蛮子兵,团团围住飞流棋院,领头的军爷粗鲁地敲门,要袁世良出来答话。曲婉儿打开半扇门,冷冷地说:“我丈夫出去探友去了,你们请回吧。”
那军爷瞟了一眼漂亮的曲婉儿,涎着脸说:“袁世良不在?那你跟我们去见南苑神算大将军吧。”说完示意手下把曲婉儿带走。
“慢!”众人循声望去,一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从院内踱步而出。不用猜,这就是袁世良,他客气地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你家将军找我有何贵干?”
军爷粗鲁地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袁世良被带到长春观,观内好不热闹,百来号读书人打扮得齐齐整整,都端坐在观内空地,每人席前一方棋桌。袁世良看了这阵势,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转身问军爷:“你家将军是叫我来下车轮战?”
这时从棋桌前走出一位青衣先生向袁世良施礼,说:“袁大师声名远扬,我等在大漠就早有耳闻,今日幸会,果然气宇不凡。我等奉神算大将军之命,集大漠和中原百名象棋高手,特来向您挑战。”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以一敌百,是需要费很多精力的,袁世良下过车轮战,最高记录是对四十个棋手;而师傅曲大师在年轻时候曾大战一百个高手,也颇费脑筋,后来还大病一场,落下偏头痛的毛病。
袁世良知道这些棋手多为沽名钓誉之徒,和他们下棋有辱尊严,他也想知道这神秘的神算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兴师动众。莫非……
那青衣先生说:“神算大将军说如果下棋的人全输了,那就全部斩首。而袁先生要是输掉任何一局棋或者干脆拒绝比赛的话,就派人去把飞流棋院的招牌给砸了。”好不讲理,看来袁世良非得硬着头皮上了。
一声锣响,一百张棋盘上的棋手大张旗鼓地摆开棋路,袁世良也不慌张,从容地穿梭在棋桌前见招拆招。一炷香功夫,已有数十名棋手纷纷落马,又过一会儿,二十多个棋手也起身离开棋桌。
再看袁世良,鼻翼渗着汗,在每桌棋前停留的时间也久了,但在太阳落山前,只有十来个棋桌前还有棋手。
这十来个棋手可真不好对付,棋路各异,杀招频出,袁世良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以静制动,各个击破,终于在月明点灯之时,对手只剩下青衣先生一人。
这青衣先生绝非泛泛之辈,棋路古怪阴险,尤其是那两门炮使得虎虎生风,虽一时不能对袁世良形成绝杀,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非得打掉青衣先生的一个炮台才能破此怪阵。
于是袁世良果断舍弃一车,与青衣先生的炮同归于尽。如此以来,青衣先生果然无大作为,又坚持一炷香功夫,还是被袁世良杀得片甲不留。那青衣先生颓然地低着头,阴阴地说:“袁大师请回吧。”
“承让。”袁世良施礼告辞。还没走出长春观大门,就听得身后乱作一团,回头只见那青衣先生拔剑自刎了。袁世良长叹一声,摇摇头向棋院赶去。
袁世良离棋院还有一里地的路,就见棋院方向烧红了半边天,他大喊一声:“不好。”撒腿就往棋院奔去。待他赶到,飞流棋院已经被大火吞噬,附近乡亲们虽拿着救火工具,但已近不得身。
“婉儿。”袁世良大喊一声,要冲进火海。众乡亲连忙拉住他,说:“你妻子曲婉儿已经被放火的官兵带走了。”
袁世良听说曲婉儿不在棋院中,稍稍平静一点。
一个乡亲递给袁世良一封信,说是官兵离开前要他转给袁世良的。他展开信纸,上面写道:“若想见你那娇滴滴的老婆,明日辰时到浪涛石。”
六
浪涛石是江下游的一个沙洲,少有人迹,孤身一人去凶多吉少。但为了救妻子,袁世良毅然只身前往,他向乡亲借了一匹马,扬鞭朝浪涛石赶去。当他踏上浪涛石,已有一队人马一字排开在滩头等候。
“袁师弟,别来无恙。”队伍正中一个骑着枣红骏马、穿着紫金战袍的将军招呼道。
“果然是你。你和飞流棋院有什么过节找我清算吧,快把婉儿放了。”袁世良义正词严地说。
原来这南苑神算大将军就是当年被逐出师门的蔡元庆。那年他出走后,浪迹北方,后被一蒙古王爷收为家奴。巧的是这王爷爱好象棋,发现蔡元庆是个象棋高手后,便把他带到身边南征北战,闲时陪王爷走几局棋。
蔡元庆聪慧过人,读过棋谱也翻过兵书,再跟着王爷见过大场面,渐渐展露出一点军事才能,带兵打了几场胜仗,后被忽必烈封为南苑神算大将军。
此番回中原,蔡元庆一是为蒙古人选取可以效力的文人名士,二是为了报复飞流棋院。长春观那场车轮战,蔡元庆只是为了阻击一下袁世良,让他疲于应付,今日这局巅峰对决,蔡元庆要一击致命,夺得梦寐以求的棋王称号。为此他几个月前就在浪涛石布好“棋阵”。
所谓“棋阵”,是蔡元庆在打战中得到的启发,他把三十二个棋子分别让真人和实物代替,士兵与马匹自不必说,竟有四头大象被运到了沙洲上充当棋子,还有四门火炮架在四个高点;棋盘按沙洲的地形划分,楚河汉界则是一条浪涛石上横贯的浅水。
“师弟,少安勿躁。如果你今天能下得赢我,曲婉儿完璧归赵。嘿嘿,如果你下输了,你就得死,漂亮的小师妹可就归我一个人享用了。”
袁世良气得浑身发抖:“蔡元庆,你还是个人吗?”
蔡元庆脸色一沉:“少废话,这盘棋你到底下不下?你要不下,我立即把曲婉儿赏给手下的弟兄们。”
袁世良无可奈何地说:“你可要说话算数,我下赢了,快把婉儿还给我!”
蔡元庆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我说话一向算数的。”然后语气一转,又得意洋洋地说,“师弟,你下过无数棋,有见过这么大的棋盘吗?有见过这么逼真的车马炮吗?有指挥过千军万马吗?那种感觉好得很。今天我们就在这个模拟的战场上过过招,不过每次吃子都是要刺刀见红的,那枚棋子将被毁灭,你懂吗?”
袁世良气得钢牙紧咬,心里骂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蔡元庆,在他眼里,这些人和棋子一样任由他摆布,甚至由他决定生死。
“你先把婉儿叫出来,我再和你下棋。”袁世良说。
“袁师弟,你放心,我怎么会伤害曲师妹呢?我把她请来一是叙叙旧,二来我要和她并肩作战,与你掰掰腕子啊。”
蔡元庆吩咐手下把曲婉儿引过来,只见曲婉儿也穿上了盔甲,一身督军的打扮,她看见袁世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蔡元庆阴阳怪气地说:“曲师妹在我方营中把守大帐,为‘仕’,在我身边你就放心吧。”
残酷的比赛开始了,蔡元庆自领十六个“棋子”来到“楚河”对面蓄势待发,袁世良来到山头的大营上布好阵势,遥望对面大营杀气腾腾。曲婉儿被挟持在蔡元庆身边,他这招可真险恶,要是袁世良对他进行绝杀,他必然会把曲婉儿支起来当挡箭牌。按蔡元庆的规矩,那曲婉儿就该死在袁世良的手上。这该怎么办呢?
一声炮响,生死棋局开打了。当头炮,马来照,双方开局行棋都很谨慎,屯兵“楚河”两边,车出库,马出槽。蔡元庆占先手,令旗一挥,小卒淌着水就过了“楚河”。兵来将挡,袁世良令旗一挥,小兵上前将来犯之敌歼灭,砍下对方首级。血腥的场面让袁世良不寒而栗,一个疏忽,竟被蔡元庆的小卒砍了两个小兵。袁世良连忙站稳阵脚,调出骑兵,连踩带踏,杀出一条血路,收复了失地。
蔡元庆也不慌张,祭出骑兵,纠缠过来,大斗三四回合,袁世良连忙鸣金收兵,马放南山。蔡元庆不依不饶,派兵追杀过来,这正好进入了袁世良飞象的攻击范围。
只听号角一吹,那巨象在象兵的驾驭下呼哧呼哧地向骑兵踏去,骑兵先被砍下马去,然后被大象踩成肉饼。象兵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一门火炮击中,巨象和人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袁世良也被火炮的冲击力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地看着一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营帐。
蔡元庆在对面营帐外嚣张地喊道“袁师弟,你往日的妙手回春呢?哈哈,今天我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大师兄,你答应过我如果听你的话当棋子就不会伤害世良的,你不能反悔啊……这只是一局棋而已,一局棋啊……”突然,一直守在帐前的曲婉儿哭着跪求蔡元庆。
可这时的蔡元庆哪里听得进去?吩咐手下把曲婉儿控制住,仍摆在营帐前做挡箭牌。没想到,蔡元庆的一句讽刺的话竟提醒了袁世良,只见他闭上眼睛,一盘棋局出现在脑海里,他心静如水,稳住阵脚,不去理会那些血腥的场面,然后一声令下,调来战车,逼走火炮。
趁热打铁,袁世良指挥的火炮在小兵的掩护下也顺利渡河,敲山震虎,威慑到蔡元庆的帅位。不出所料,蔡元庆令曲婉儿往炮口前一顶。
无奈,袁世良撤回火炮,遣出小兵,进行肉搏。在“楚河”边两军杀得昏天黑地,血染黄沙。头天的车轮战已经耗费了袁世良不少精力,加上骑马赶了一夜的路,袁世良的体力早已透支了。
午后的日头毒辣,晒得袁世良头晕目眩,昏招频出,折掉一车一马,且让对方两小卒过河了。
如果是一般棋手,遇到这么猛烈的攻势早就抵挡不住了,但袁世良阅棋无数,稍作休整,便暗暗用道家修身之术运气祛乏,再弃马保车,调头狠狠咬了蔡元庆一口,除掉营帐左边的一个仕,惊出蔡元庆一身冷汗。
久攻不下,蔡元庆急性子又上来了,反观袁世良不慌不忙地调兵遣将,步步为营,反而把蔡元庆的势头压制住了。
为了阻止袁世良的反扑,蔡元庆付出惨重的代价,手头上可用的“棋子”越来越少。
袁世良睁开眼睛大喊:“蔡元庆,该结束了吧,你难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吗?你们这些蛮子们,难道就愿意如此受他的驱使,像一枚棋子,受他的摆布?”
蔡元庆不以为然,轻蔑地说:“我不会输给你的,不会,从来没输给你,永远不会……”
这时,曲婉儿乘看守不注意,夺过长剑朝蔡元庆冲了过去,口里喊着:“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沦为棋子,我是不会被你侮辱的……”还没等曲婉儿靠近,一支箭已经射穿她的大腿,曲婉儿应声倒下,顿时昏死过去。
袁世良急忙大喝:“不要伤害她,蔡元庆,你不是就想取我性命吗?我给你就是。”说完,袁世良从衣内拿出一颗药丸,吞咽下去。
“快,拦住他。”蔡元庆大喊。可已经晚了,袁世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兵卒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
谁也没想到,一见袁世良死了,蔡元庆就像着了魔一样,抽出长剑,见人就劈。可怜那些蛮子兵,还没反应过来,就都被蔡元庆杀死了。蔡元庆仰天长啸三声,然后挥剑自刎而死。
过了一会儿,死去的袁世良却活了过来,他艰难地爬到曲婉儿的身边,发现曲婉儿也只是受了重伤,当即撕下衣襟当作绷带给曲婉儿止住了血。
“我们还没死?”曲婉儿醒来见到袁世良问。
袁世良说:“我们没有死,我们还活着!”
原来,袁世良刚才是用龟息之法装死,他解释道:“师傅以前说过,如果蔡元庆不先修身,强学那些棋经的话,终会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师傅不传他棋经的原因,可他却不能领会师傅的良苦用心……哎,刚才这盘棋,他看见我自杀,发现没有了对手,脑袋一下混乱,狂性大发,所以……”
夕阳下,袁世良和曲婉儿互相搀扶着,乘舟离开了浪涛石,看着寂寞沙洲和滚滚长江,袁世良长叹:“人生如棋,走错一步不要紧,就怕一错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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