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天,我沿着河堤散步,两岸的花儿开了,粉粉白白的煞是好看。忽然被一块石头绊住,我低头看去,石缝里绽出一朵小花。在无人注目的角落,它随风摇曳,清淡出尘,我不由地想起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胡梦蝶,名字富有诗意的她,偏偏长得又黑又胖,衣着也显得十分土气。我们来自同一座小城,住在上下铺,因而,她常凑到我跟前说话。她爱说爱笑,声音响亮,我却不屑与她深交,只淡淡地应付着。
那年放寒假,恰好赶上春节临近,我为回家的车票发愁,梦蝶说:“别担心,有我呢。”她半夜起床去车站排队,冻得两颊酡红,买到了两张硬座票。我们好不容易挤上车,放置好行李后坐下来,车缓缓开动了。
我掏出席慕容的诗集,正要翻看,听到带着哨音的呼噜声。循声望去,只见过道另一边坐着四个人,看打扮是返家的农民工。他们相互靠着睡着了,嘴角边淌着哈喇子,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时,车厢里走来一胖一瘦两男子,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蹭到农民工的身边。
随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瘦子将手伸进农民工衣兜里……胖子站在旁边打掩护,他手背上刺着青龙,眼里闪着异样的凶光。
我吓得心中一紧,赶紧扭过头来,故作镇定地望向别处。周围的人估计也看到了这一幕,大家都默不作声,空气中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寂静。
抬头,见梦蝶侧身望着对面,眉头紧锁,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我心想,她会大声喊“抓小偷”吗?别天真了,他们身上可能藏有凶器呢。
小偷手法娴熟地四下摸着,得手后朝后面的车厢走去。梦蝶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并没有吱声。我松了口气,想,以为她有多“勇敢”,原来不过是看热闹,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我正兀自想着,梦蝶“噌”地站起来,快速向前面的车厢跑去。不一会儿,她领着两位乘警走过来,推醒了仍在酣睡的农民工。
几个睡眼惺松的男人,先是惊讶犹疑地摸了摸身上,随即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其中一人带着哭腔喊:“天啊,这可怎么办,一年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他这么一喊,另外三人也慌了神,声音颤抖地说:“警察同志……可要帮帮俺呀,都怨俺们睡得太死了。”梦蝶接过话说:“我记得小偷的相貌,趁现在他们没走远,赶紧把钱追回来。”
梦蝶和乘警一起,朝小偷离去的方向追去。很快,经过她的指认,乘警将在另一车厢继续做案的小偷抓获,丢失现金被如数追回。
“谢谢小妹妹……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几位农民工像遇到救星般连声道谢,每人掏出张百元钞票,硬往梦蝶手里塞:“小妹妹,钱不多,是俺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一切令我始料未及,更意外的是面对这400元钱,梦蝶微笑着拒绝了。要知道,对家境贫寒的梦蝶来说,那可是她几个月的生活费。梦蝶回到座位上,一脸的淡然与平静,仿佛刚才惊险的一幕,不过是件平常的小事。
到家后,讲起列车上的奇遇,我心有余悸地说:“看她平时那么笨拙,遇事还挺机灵呢。”
“我倒认为她是善良、机敏、正直的女孩儿,不要随意嘲笑同学,要多看别人的优点。”正在莳弄花草的父亲说,“这就好比花草,虽然形态各异,但各有各的美丽动人之处。”听了这话,我的脸蓦地红了。
这件事已过去多年了,却常在不经意间浮现脑海。它提醒我戒除骄气,去掉浮躁,常怀谦恭之心。让我懂得不要用外表去衡量一个人,而是学会用欣赏的眼睛,去发现他人内心绝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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