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中旬,南阳市工业路一家热水器专卖店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楚楚可怜的漂亮女孩,女孩一脸焦灼和忐忑。
她小心地向店员询问:“请问这里有叫黄强忠的吗?”
一个店员回答说:“他是我们的老板。”
正说话间,黄强忠听闻有人找自己,主动上前问道:“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一见黄强忠,女孩马上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一堆医院就诊资料,说自己名叫李晓玲,接着带着哭腔恳求他救命。黄强忠吓了一跳,确认她不是骗子后,让员工看店,把她带到了旁边的面馆,叫了两碗刀削面,让她一边吃一边慢慢说。
女孩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语无伦次地讲述了自己此行的缘由——女孩是江苏镇江人,名叫李晓玲。需要救命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李翠薇。在李晓玲的印象中,姐姐从小带她,对她非常好。
2001年因为家境窘迫,姐姐主动辍学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她。之后,姐姐到深圳平湖一家电子厂当工人,每月寄钱回家。2006年李晓玲考上了南京林业大学,姐姐更是包揽了自己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此时的李晓玲已经懂事,知道自己欠姐姐太多太多。多次QQ视频聊天当中,细心的她发现姐姐老穿着多年前的旧衣服,顿时泪水模糊了双眼……
2007年底,劳累过度的姐姐开始低烧不退,吃药输液无效,到深圳龙岗医院诊断为急性粒细胞白血病中期!医生建议:必须尽快骨髓移植,一是寻找配型骨髓,二是筹集二十多万手术费。李晓玲闻讯如遭霹雳,一路哭着冲到医院,和姐姐相拥而泣。
接下来,一家人竞相为姐姐骨髓配型。可他们居然都配型失败。在医生建议下,他们向中华骨髓库求助。同时李晓玲考虑到一旦找到捐献者,必须立即交纳手术费,所以必须赶紧挣钱,遂提出休学为姐姐去挣医疗费。
已经回到家中化疗维持生命的姐姐得知,急得大吼:“你这样做,不如让我去死。”父亲也老泪纵横地劝她:“你姐当年辍学是盼你出息……”几个月以来,李晓玲虽然放弃了休学念头,但在学校拼命兼了三份工,每月能挣三千,她把生活费减到极少,一日三餐不沾荤腥。
2008年4月初,中华骨髓库河南分库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一份和李翠薇吻合的骨髓:黄强忠,1983年生,河北省唐山市人,在南阳理工学院上学时留下捐髓资料,但其手机号码已经停机……
于是,李晓玲自告奋勇,动身来到南阳,从他的同学那儿得知黄强忠毕业后和同学在这儿开店,就径直找过来了……
“姐姐对我恩重如山,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姐姐。”说到这儿,李晓玲已哭得声音嘶哑。黄强忠感动得心都软了,觉得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感情这么深厚很不容易。
可是他的心中格外犹豫:当年他加入骨髓库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后来他也道听途说了一些捐髓的害处。为陌生的外地女孩捐髓,万一损伤了自己的身体就实在太不划算了。
迟疑半晌,他站起身搪塞说“店中事多”,又说“要考虑考虑”,让李晓玲先回江苏等消息。李晓玲一听急得泪水飞迸,一把拉住他,说:“我姐的命就系在您身上了,求您了!”
黄强忠认真地打量了李晓玲: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梨花带雨的眼神惹人怜爱……他怦然心动,一时恍惚了。见他还在迟疑,似乎心动,李晓玲终于抛出了最后的条件,红着眼圈低声地说:“只要能救我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说到这个份上,黄强忠如何再拒绝,只得答应了。李晓玲神情激动,忘形地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黄强忠握住她细嫩的手,很久不愿松开,李晓玲略略一惊,也就任由他握住了。
当晚李晓玲住在了黄强忠的住处,他们自然而然发生了关系。黄强忠激动地抱着她说:“晓玲,我爱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等姐姐病好后,我们就结婚。”
李晓玲娇羞地点点头,流着泪说:“强忠,你是个好人,我也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肯为我姐姐捐骨髓。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先不要让我家里人知道,以免他们担心。”黄强忠满口答应。
第二天,黄强忠就随李晓玲去了南京,店中生意交给合伙的同学打理。他是李家的救命恩人,他的到来令李家千恩万谢,父母和姐姐生怕怠慢他,叮嘱李晓玲多陪陪他……
在朝夕相处中,两人的感情飞速发展,如胶似漆,然而他们很默契地不露声色,保守着秘密。期间,父亲李文军卖掉房子,借遍亲邻,凑到20万元手术费,还差三万多。黄强忠毫不犹豫地把一年多来赚到的5万块钱交给李晓玲。李晓玲将钱交给父亲,说是从朋友那儿借来的。
5月初,李翠薇的骨髓移植手术在南京市鼓楼医院进行。医生在黄强忠的手臂上穿刺,采集造血干细胞的过程持续四个小时,不能随意活动,加之动员剂和抗凝剂的作用,他不但寂寞,而且出现心慌、恶心、抽筋等症状。李晓玲闻讯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陪他聊天。也许为了缓解黄强忠恐慌的心情,李晓玲答应:姐姐的病情好些,两人就公开关系。
移植手术十分成功,一周后黄强忠出院了。半月后,李翠薇出院了。在南京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黄强忠又准备陪他们回镇江。
李文军过意不去,表示谢意,李晓玲终于发话,对父亲说:“爸,你不要客气了,我和强忠……那5万块钱也是他的。”
李文军夫妻和李翠薇顿时明白了,当场就同意了这桩恋情。最为激动的是李翠薇,她红着眼圈道:“妹妹,你好好对待强忠,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呢。”
黯然分手 岂料姐姐恶疾复发
此后,黄强忠在镇江呆几天后,恋恋不舍地回到南阳。李晓玲回到南京上学。两个人靠短信和电话保持热恋的温度。不久李晓玲放暑假,应黄强忠的邀请到南阳和他团聚了,一住个把月。因为也想回家看看姐姐和父母,不到9月他们只好分别了。
临别时,李晓玲还对黄强忠深情地说,谢谢他救她姐姐,等她毕业就嫁给他。两人含泪惜别。恋爱中的李晓玲对黄强忠特别依恋,每天一有空就给他打电话,有时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可黄强忠的生意忙,又自恃是她的恩人,没有太注意她的感受,经常挂断电话,歉疚地说晚上再给她回话。时间久了,李晓玲有些抱怨他的爱意不够。
2009年3月12日,是李晓玲的生日,可令她失望的是,黄强忠因为有事忘了。事后,李晓玲充满怨言。
这时,一个叫赵坤的男孩出现了。赵坤也是镇江人,家境良好。在认识李晓玲后开始追求她。终于有一天赵坤向她表白,他暗恋她很久了。
李晓玲当然不接受他,说男友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不料赵坤掷地有声:“你没结婚,我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会放弃。”
然而,随着黄强忠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有时候在QQ上给他留言,他总是第二天才会回复,甚至几天之后才有音讯。慢慢地,李晓玲也开始重新审视她和黄强忠的爱情。和黄强忠的大男子主义相比较,赵坤轰炸式的追求让李晓玲动摇,她开始向赵坤敞开心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向他倾诉。
2009年5月,赵坤做了一件格外浪漫的事:他邀请多位同学帮忙,在李晓玲宿舍楼下点了一圈心型蜡烛,又把一条横幅缓缓地铺下,横幅上面写着“李晓玲我爱你”。然后,他捧着一束玫瑰跪在李晓玲面前,大声示爱。周围的人起哄,齐喊“接受他!接受他……”
李晓玲陶醉了,也当众接受了赵坤。这些,黄强忠都蒙在鼓里。但他能感觉到李晓玲对他越来越冷淡,对他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发火。这年6月,李晓玲向黄强忠提出分手,黄强忠急了,扔下生意到南京找她。
然而他见到的,竟是李晓玲和另外一个男孩!眼前的情形,让黄强忠浑身血往上涌,冲上去就给了李晓玲一耳光。见李晓玲被打,赵坤就和黄强忠厮打起来,幸亏围过来的同学把他们拉开。
李晓玲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有哭泣,声音冷得令黄强忠发抖:“你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对你只有感激。5万块钱,我会尽快还你。我们从此别再见面了。”
第二天,赵坤和李晓玲托人将5万块钱还给黄强忠。黄强忠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南京,觉得自己是一个捐髓工具,被李晓玲耍了。这期间,已彻底病愈的李翠薇到镇江一家加工厂上班,在那里邂逅了爱情。男孩叫吴军,安徽人,和她一起在一家工厂做事。
2010年6月,李晓玲和赵坤大学毕业一起回镇江,进入赵坤家的公司,从基层员工做起。两人的感情也趋于稳定,也获得了李文军夫妇的认可。而黄强忠忙于生意,也渐渐地将他们淡忘了。
一晃到了2013年春天。一天,李翠薇做饭的时候突然头晕胸闷,被送到医院检查,诊断为白血病复发,需做第二次骨髓移植,否则生命堪忧。她的未婚夫吴军顿时吓坏了,赶紧抽身而逃。李翠薇也倍感绝望,决定放弃治疗。
李晓玲知道情况也傻眼了,当初为了劝说黄强忠救姐姐,她和他相爱,可因为感激而生的爱情矛盾重重,最终黯然分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真爱,姐姐又旧病复发了,天意弄人啊!李晓玲匆匆乘车到姐姐所在的医院,看到姐姐浑身插着管子,李晓玲眼圈红了,哽咽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李晓玲和赵坤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和李翠薇匹配的骨髓。谁都清楚,能够救李翠薇的人还是黄强忠,可谁也没有提到他。2013年7月,李翠薇病情继续恶化,已岌岌可危,必须尽快移植。
一天李文军见赵坤没来,终于忍不住嘀咕:“你觉得我去当面求黄强忠,他会捐吗……”
李晓玲黯然答道:“不知道。”李文军抹了把浑浊的老泪:“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姐离开啊!要不你发短信联系一下黄强忠?”
一想到姐姐为自己牺牲很多,李晓玲不能坐视不管。一天,她鼓足勇气,拨通了黄强忠的电话,可黄强忠一听就冷冷地挂断了。她只好发短信。“我姐姐又病了。如果你不救她,她只有等死了。求求你了!”
“我被你伤得不够吗?”
“以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能捐髓,要多少钱都可以”……然而她拳拳的恳求,没能打动黄强忠的心,在数十条短信之后,因为心中耿耿于李晓玲的劈腿,一直觉得当年是被李晓玲利用,黄强忠完全无视了李晓玲心急如焚的感觉。他发出一条这样的短信:“想救你姐也可以,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人。”
李晓玲顿时泪奔,她是真心爱赵坤的,可是对于姐姐,她实在不忍弃之不顾。黄强忠的要求她足足思考了一天,面对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姐姐,她最终回复黄强忠:“我们最后一次,行吗?”黄强忠回复:“好,你来吧。”
再入虎口 善良妹妹芳魂悠悠
2013年9月2日上午,李晓玲到医院看姐姐,默默地握着姐姐的手坐了半天,突然轻轻地冒出了一句:“姐,你说,当年我爱上黄强忠,究竟是真喜欢他,还是因为心中感谢他?”
因为前一天姐姐刚刚结束了低烧,又在做病检,格外虚弱,所以也只是气若游丝地安慰妹妹:“唉,都过去了,别想了。他若不肯,你就不能去找他了……你为我已经做了太多,我有你这个妹妹,这辈子很开心。”
不料,这席话又说得李晓玲泪如雨下。哭完,她突然紧紧握了一下姐姐的手,说:“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李晓玲心中清楚,此去南阳,也许能救姐姐,但于她而言,不知是祸是福。因为,她非常清楚见到黄强忠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于是她跟赵坤“请假”,说去南京两天。然后坐上K282次列车,赶赴她和黄强忠的最后一夜。
到了南阳后,她发短信给黄强忠:“我到南阳了。”黄强忠回复:“我在方城县某某宾馆,你过来谈吧。”接着,李晓玲又转车赶往了方城县。9月4日下午五点左右,黄强忠在方城宾馆等来了他又爱又恨的李晓玲。相对无言,两人的眼神中都无比复杂。最后,还是李晓玲先开口,先脱了衣服……
见她边脱边哭,黄强忠就温存地说:“其实当年我也有错,希望你原谅我,我是真心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料李晓玲一听就哭得更凶了,说:“说好的陪你最后一晚,你怎么反悔?”情急中,她甚至在床上跪下了,请他为姐姐捐髓,说她和赵坤是真心相爱。
可黄强忠也气愤了,说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用完即弃。又威胁说,如果她不愿意重归于好,他就不会捐髓!
话已至此,也许李晓玲完全崩溃了。她声嘶力竭地哭道:“如果你不捐,我就告你强奸。”
说着她掏出手机。黄强忠大惊,夺过李晓玲的手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气愤地说:“你敢报警我就杀了你!”
“骗子,骗子,我要告你强奸……”事情的发展,已没有回旋的余地,黄强忠突然疯狂,双手死死掐住李晓玲的脖子,慢慢地,她停止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黄强忠清醒过来,他喊着李晓玲的名字让她醒醒,可是为时晚矣!他吓得哆嗦一团,守着李晓玲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
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清楚逃亡没有出路,遂拨打110投案自首。2013年9月5日上午,黄强忠在方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供述了自己掐死李晓玲的经过,而后被押往县看守所。
同时,警方通知了李晓玲的家人。噩耗传来,李家如五雷轰顶,李文军夫妇都当场昏死过去。当李翠薇得知妹妹的死讯,哭倒于地:“妹妹啊,是姐害死了你!”
此后,悲伤绝望的李翠薇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多次寻死觅活。一家人的悲泣,叫人心碎。多年蒙在鼓里的黄强忠父母也是难以接受事实。
事发之后,老两口天天以泪洗面,在赔偿死者家属16万元之后,唯一的心愿是,法院能对黄强忠轻判。
黄强忠也悔不当初,他的管教告诉笔者:被送来之时他不吃不喝,用头撞墙,只求速死。看守所为此成立心理安抚小组,多方安抚,又叫来父母和他谈话,让他的情绪慢慢地平静。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的审理中。
李文军一家至今也没走出丧女之痛。好在李翠薇想清楚了,她必须坚强活着,才能告慰天堂的妹妹,安慰年迈的父母……
如今,她定期上医院化疗,仍在寻找适合的骨髓。我们衷心祝愿,这个多灾多难而又相濡以沫的家庭,劫波度尽,永远平安。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幸福提醒
黄强忠本是捐髓的天使,却因为一场掺杂了欲望的爱情,从天使变成了恶魔。善良而可怜的李晓玲,也曾经在爱情和感激的路上摇摆不定,最终稀里糊涂地送命,用如花生命再次痛心疾首地证实了一句话:一切动机不纯的感情,叫做“危险关系”。此案发生后,社会上对于李晓玲该不该牺牲自己拯救姐姐的说法众说纷纭。然而,生命是宝贵的,在做重大决定和选择之前,请尽可能地考虑周全,让家人和朋友为自己出主意,尽量把风险和伤害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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